2019年9月29日星期日

柏楊白話版 資治通鑑 第一輯 秦風漢雨(共八冊)戰國時代 公元前四世紀 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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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前四世紀(下)


公元前四世紀

六〇年代(前三四〇—前三三一年)

戰國時代
  • 魏遷都大梁。
  • 公孫鞅被車裂,滅族。
  • 孟軻見魏國國君魏罃。
  • 齊、魏兩國國君稱王。
  • 越王國亡。
  • 蘇秦張儀分別提出「合縱」「連橫」大戰略。
  • 馬其頓王腓力,擊敗希臘聯軍,控制希臘半島,與各小國結盟,對抗波斯。
  • 波斯王阿塔克西斯二世被刺死,其子阿西斯立繼位,不久也被刺死。
  • 馬其頓王腓力被部下所殺,其子亞歷山大繼位,征服埃及。
公元前三四〇年(辛巳)
周顯王二十九年魏惠王三十一年
魯景公六年韓昭侯十九年
秦孝公二十二年趙肅侯十年
宋剔成三十年燕文公二十二年
楚宣王三十年衛成侯二十二年
齊威王十九年
  衛鞅言于秦孝公曰:「秦之與魏,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,非魏并秦,秦即并魏。何者?魏居嶺阨之西,都安邑,與秦界河,而獨擅山東之利。利則西侵秦,病則東收地。今以君之賢聖,國賴以盛;而魏往年大破於齊,諸侯畔之,可因此時伐魏。魏不支秦,必東徙。然後秦據河山之固,東鄉以制諸侯,此帝王之業也。」公從之,使衛鞅將兵伐魏。
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公孫鞅告訴國君(二十五任孝公)嬴渠樑說:「秦國跟魏國(首府安邑【山西省夏縣】),互相是對方的心腹之患,如果魏國不能併吞秦國,那麼,秦國就會併吞魏國,原因何在?在於魏國過於強大,它位於萬山(指山西省南部諸山)之西,首府建於安邑(山西省夏縣),西面跟秦國以黃河為界,東面獨佔山東(崤山以東)的利益。強盛的時候,向西侵略秦國,衰弱的時候,東方廣漠平原,由它享受。幸而秦國託天之福,由你主持國政,國勢蒸蒸日上。魏國卻連年被齊國(首府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擊敗,尾巴國們紛紛脫離。我們最好利用這個時機,向它進攻。魏國新敗之餘,必然不能支援,它唯一的一條路只有把首府向東遷移,那麼秦國橫跨黃河,憑藉山川形勢,可以控制東方的廣大封國群,這是天子大業。」嬴渠樑怦然心動,下令公孫鞅向魏國發動攻擊。
魏使公子卬將而禦之。

  魏國任命貴族魏卬率領大軍抵禦。
軍既相距,衛鞅遺公子卬書曰:「吾始與公子歡,今俱為兩國將,不忍相攻,可與公子面相見盟,樂飲而罷兵,以安秦、魏之民。」公子卬以為然,乃相與會。盟已,飲。而衛鞅伏甲士,襲虜公子卬,因攻魏師,大破之。

  兩國兵團分別進入戰場,各就戰鬥位置。公孫鞅派人送一封信給魏卬,信上說:「從前,我在魏國的時候,我們是好朋友,而今我們卻成了敵對的兩軍統帥,雖然是奉國君的嚴令,但我內心並不願掀起這場戰爭。我盼望跟你見面談談,用和平的手段,來解決兩國之間的糾紛,然後舉杯痛飲,各自班師,使兩國人民,都得平安。」魏卬認為合情合理,親自出席會議。二人相見,把臂言歡,指天盟誓:兩國永為兄弟之國。可是等盟誓既畢,共同參加酒會時,就在盛大的筵席上,公孫鞅發動伏兵,生擒魏卬,秦軍乘勢向魏軍攻擊,魏軍崩潰。
魏惠王恐,使使獻河西之地於秦以和。因去安邑,徙都大梁。乃嘆曰:「吾恨不用公叔之言!」

  魏國國君(三任)魏罃得到報告,心膽俱裂,派使節到秦國表示願獻出河西地區(黃河西岸,陝西省東部),請求和解。魏國的河西既失,黃河險要,為兩國共有,首府安邑(山西省夏縣)完全暴露,只好遷都大梁(河南省開封市)。魏罃嘆息說:「我恨我不聽公叔痤的話。」
  人在大失敗之後,關鍵性的往事,常會在腦海升起。魏罃的嘆息,內容不明,可能後悔沒有聽公叔痤的話重用公孫鞅,但也可能後悔沒有聽公叔痤的話殺了公孫鞅。歷史上這種嘆息,不絕如縷,顯示錯誤的決策,必然付出錯誤決策的代價。問題只在於反省的內涵,智慧型的,檢討錯誤後承認自己不夠智慧:「我該重用他。」頑劣型的,檢討錯誤後顯示自己更為頑劣:「我該殺了他。」龐涓就是頑劣之尤,臨死時對孫臏仍咬牙切齒,他沒有後悔不該那樣對待老友。
  魏國在戰國時代初期,是唯一的超級強國,位置恰恰坐落在物產富饒的中原地帶,文化水準極高。可惜,國家領導人不斷傷害自己的國家,逼走吳起,逼走孫臏,最後又輕易喪失可以旋乾轉坤的公孫鞅。到了下世紀(前三世紀),更變本加厲,用冤獄和酷刑,把另兩位可以旋乾轉坤的人物范雎、張儀,驅逐到敵人陣營,於是,魏國就成了放在烈日下的冰塊。人才決定國家的命運,而政府領導人又決定人才的命運。政治雖不屬自然科學,小環節也不能絲絲入扣,但大的發展,卻是因果不爽。
  秦封衛鞅商於十五邑,號曰商君。

  【2】秦國賞賜公孫鞅,把商於地區(西起商邑【陝西省丹鳳縣】,東至於邑【河南省西峽縣】,東西航空距離一百一十千米)十五個城巿,封給公孫鞅,號商君。
  齊、趙伐魏。

  【3】齊國、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,攻擊魏國。(趁魏國新敗,落井下石。)
  楚宣王薨,子威王商立。

  【4】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國王(十九任宣王)羋良夫逝世,子羋商繼位(二十任),是為威王。
公元前三三九年(壬午)
周顯王三十年魏惠王三十二年
魯景公七年韓昭侯二十年
秦孝公二十三年趙肅侯十一年
宋剔成三十一年燕文公二十三年
楚威王元年衛成侯二十三年
齊威王二十年
  本年無記載。
公元前三三八年(癸未)
周顯王三十一年魏惠王三十三年
魯景公八年韓昭侯二十一年
秦孝公二十四年趙肅侯十二年
宋剔成三十二年燕文公二十四年
楚威王二年衛成侯二十四年
齊威王二十一年

  秦孝公薨,子惠文王立,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,發吏捕之。商君亡之魏。魏人不受,復內之秦。商君乃與其徒之商于,發兵北擊鄭。秦人攻商君,殺之,車裂以徇,盡滅其家。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國君(二十五任孝公)嬴渠樑逝世,子嬴駟繼位(二十六任)。公孫鞅的後臺既倒,立刻就被噩運抓住。被公孫鞅割掉鼻子的太子師傅嬴虔的黨徒,檢舉公孫鞅陰謀叛變(「誣以謀反」模式),嬴駟下令逮捕。公孫鞅倉卒逃亡,投奔魏國(首府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魏國拒絕入境,把他遣返秦國。公孫鞅回到商(陝西省丹鳳縣)(河南省西峽縣),集結他的黨徒和民兵,北上攻擊鄭縣(陝西省華縣)。秦國政府派大軍迎戰,把公孫鞅生擒,用五馬分屍(車裂)的酷刑,把他處死,公孫鞅的家屬,無論男女老幼,全部誅殺。
初,商君相秦,用法嚴酷,嘗臨渭淪囚,渭水盡赤,為相十年,人多怨之。趙良見商君,商君問曰:「子觀我治秦,孰與五羖大夫賢?」趙良曰:「千人之諾諾,不如一士之諤諤。僕請終燒正言而無誅,可乎?」商君曰「諾。」趙良曰:「五羖大夫,荊之鄙人也,穆公舉之牛口之下,而加之百姓之上,秦國莫敢望焉。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,三置晉君,一救荊禍。其為相也,勞不坐乘,暑不張蓋。行於國中,不從車乘,不操干戈。五羖大夫死,秦國男女流涕,童子不歌謠,舂者不相杵。今君之見也,因嬖人景監以為主;其從政也,凌轢公族,殘傷百姓。公子虔杜門不出已八年矣。君又殺祝懽而黥公孫賈。《詩》曰:『得人者興,失人者崩。』此數者,非所以得人也。君之出也,後車載甲,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乘,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車而趨。此一物不具,君固不出。《書》曰:『恃德者昌,恃力者亡。』此數者,非恃德也。君之危若朝露,而尚貪商於之富,寵秦國之政,畜百姓之怨。秦王一旦捐賓客而不立朝,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微哉!」商君弗從。居五月而難作。

  最初,公孫鞅擔任宰相,刻薄殘忍,曾經在渭水岸上審理訴訟,立判立決,殺人無數,渭水都成了一條血河。十年宰相,怨恨他的人日益增多。他的好友趙良前來求見,公孫鞅問他說:「你看我治理秦國,比百里奚如何?」趙良說:「一千人俯首聽命,不如一個人敢於表示異議,如果你承諾不殺我,我可以直言無隱。」公孫鞅承諾,趙良說:「百里奚(公元前七世紀虞國【山西省平陸縣】人,晉國【首府翼城·山西省翼城縣】滅虞國後,俘虜百里奚。當晉國國君【十九任獻公】姬詭諸,把女兒伯姬,嫁給秦國【首府雍縣·陝西省鳳翔縣】國君【九任穆公】嬴任好時,把百里奚當做陪嫁侍從。百里奚不甘屈辱,伺機逃亡,逃到楚王國的宛城【河南省南陽市】,被以打獵為生的山地人捉住,命他養牛。嬴任好早就仰慕百里奚的才能,得到訊息,打算重價把他贖回,恐楚王國留下自用,就以索取「逃媵」【媵,陪嫁】名義,用五張黑羊皮交換。然後任命他擔任高階國務官【上大夫】,世稱「五羖大夫」),不過楚王國一個微賤的奴僕逃犯,嬴任好把他從牧牛的卑賤地位,擢升到萬人之上,秦國國境之內,除了國君,沒有人比他更有權勢。當宰相僅六七年,卻向東攻擊鄭國(首府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取得勝利。晉國一連三任的國君,都由他選任(二十二任惠公姬夷吾、二十三任懷公姬圍、二十四任文公姬重耳),並至少有一次使楚王國免於災難(史蹟不詳。《左傳》前六三二年,晉軍在城濮【山東省鄄城縣西南】大敗楚軍,嬴任好教門克回楚王國,謀求和解。或許指此)。百里奚當宰相,雖疲倦也不坐車(古時乘車,是站在車上。只有一種特製的「安車」,才可以坐。「安車」專供老弱婦女病人和貴族之用),雖炎夏盛暑,在車上也沒有遮蓋。到各處視察,從來不帶一大群侍從前呼後擁,戒備森嚴。百里奚去世,秦國男女失聲痛哭,孩子停止歌唱,農婦停止搗米。而你,卻恰恰相反,開始的時候,由於國君寵信景監的介紹,這種進身的辦法,已不受人尊重。掌握權柄之後,欺凌貴族,殘害人民。嬴虔閉門不出,已八年之久。而你又殺祝懽(史蹟不詳),又用黥刑對付公孫賈。《詩經》上說:‘得人者興,失人者崩。’你乾的這些事,可不能算是得人。而且,你每次出門,一大串警車在後押陣,雄壯武士在左右保護。侍衛人員,全副武裝,箭上弦,刀出鞘,夾道賓士。這些派頭排場,沒有準備好,你就寧可呆在家裡。《書經》說:‘恃德者昌,恃力者亡。’你乾的這些事,可不能算是恃德。你的富貴跟早上的露珠一樣,霎時間就會化為烏有。可是,你不但不醒悟,反而貪圖商、於的富庶,獨霸秦國政府,培養人民的憤怒。一旦國君嬴渠樑死掉,秦國用什麼方法對付你,恐怕不能想象。」公孫鞅不認為如此,五個月後,鉅變發生。

公元前三三七年(甲申)
周顯王三十二年魏惠王三十四年
魯景公九年韓昭侯二十二年
秦惠王元年趙肅侯十三年
宋剔成三十三年燕文公二十五年
楚威王三年衛成侯二十五年
齊威王二十二年

  韓申不害卒。

  【1】韓國(首府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宰相申不害逝世。
公元前三三六年(乙酉)
周顯王三十三年魏惠王三十五年
魯景公十年韓昭侯二十三年
秦惠王二年趙肅侯十四年
宋剔成三十四年燕文公二十六年
楚威王四年衛成侯二十六年
齊威王二十三年

  宋太丘社亡。

  【1】宋國(首府睢陽【河南省商丘縣】)設立在太丘(河南省永城縣西北)的宋國地神祭壇崩塌。
  鄒人孟軻見魏惠王。王曰:「叟,不遠千里而來,亦有以利吾國乎?」孟子曰:「君何必曰利,仁義而已矣!君曰何以利吾國,大夫曰何以利吾家,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,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。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,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。」王曰:「善。」

  【2】鄒國(首府鄒邑【山東省鄒縣東南】)人孟軻,晉見魏國(首府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國君(三任)魏罃。魏罃問說:「老先生,你不嫌遙遠,跋涉千里而來,有什麼有利於我們國家的建議?」孟軻說:「你為什麼總是把利掛在嘴上?我所追求的,只有仁義。你說:有什麼利於我們國家?官員們說:有什麼利於我們家族?平民們說:有什麼利於我個人?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,上下互相鬥爭,國家就發生危險。而追求仁義則不然,從來沒有充滿愛心的人會忘掉他的親人,也從來沒有充滿道義精神的人會把他的君主放到腦後。」魏罃回答:「你說得對。」
初,孟子師子思,嘗問牧民之道何先。子思曰:「先利之。」孟子曰:「君子所以教民,亦仁義而已矣,何必利?」子思曰:「仁義固所以利之也。上不仁則下不得其所,上不義則下樂為詐也。此為不利大矣。故《易》曰:『利者,義之和也。』又曰:『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』此皆利之大者也。」

  當初,孟軻是孔伋的學生,曾經提出問題說:教育民眾,第一件要先做的事是什麼?孔伋說:「先訓練民眾追求利益。」孟軻說:「高貴人士教育民眾,應教育民眾仁義,你為什麼會有這種主張?」孔伋說:「仁義是最高最大的利益。官員沒有愛心,人民便無法過平安日子,人民沒有道義,則大家崇尚詐騙,就成了最大的‘不利’。《易經》說:‘利益,是仁義的最後目標。’(利者,義之和也。)又說:‘追求利益,才可以使生活安定,培養更高的品德。’(利用安身,以崇德也。)這正是最大的利益。」
臣光曰:子思、孟子之言,一也。夫唯仁者為知仁義之利,不仁者不知也。故孟子對梁王直以仁義而不及利者,所與言之人異故也。

  孔伋、孟軻的話,看似相反,其實相成。只有仁義的人知道仁義是最高利益,不仁不義的人卻不知道。孟軻對魏罃率直的褒揚仁義,而貶謫利益,物件不同而已。
  司馬光認為孔伋的說法跟孟軻的說法,是一樣的,我們不以為然。孔伋認為最高的利益,就是最高的仁義,二者渾然一體。元首追求國家的利益,他就是一個仁義的君王,追求國家利益如果不是仁義的君王,難道是殘暴的君王?孟軻大刀一揮,劈成兩半,一半是「利益」,一半是「仁義」,使二者互相排斥、尖銳對立。什麼叫「仁義」?又什麼叫「利益」?修橋築路是仁義還是利益?發展商業是仁義還是利益?從孟軻跟孔伋的對話上,可看出孟軻並沒有被說服,反而一直堅持。孔伋雖然是老師,卻沒有學生吃香,孟軻的思想——強調「義利」之辨以及簡單粗糙的二分法思考模式,影響中國知識分子至巨。


公元前三三五年(丙戌)
周顯王三十四年魏惠王三十六年
魯景公十一年韓昭侯二十四年
秦惠王三年趙肅侯十五年
宋剔成三十五年燕文公二十七年
楚威王五年衛成侯二十七年
齊威王二十四年

  秦伐韓,拔宜陽。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攻擊韓國(首府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佔領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)
公元前三三四年(丁亥)
周顯王三十五年魏惠王後元元年
魯景公十二年韓昭侯二十五年
秦惠王四年趙肅侯十六年
宋剔成三十六年燕文公二十八年
楚威王六年衛成侯二十八年
齊威王二十五年

  齊王、魏王會于徐州以相王。

  【1】齊國(首府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國君(四任)田因齊、魏國(首府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國君(三任)魏罃,在徐州(山東省滕州市南)會晤,互相承認對方是國王。(自此,齊、魏分別建立王國。田因齊即一任威王,魏罃即一任惠王。)
  司馬光認為三家瓜分晉國是一大鉅變,禮教、等級、名分,全部崩毀。事實上當然不是那回事,因為他們仍然都在周國王統御之下,而周國王本來就有權擢升任何一個人當國君。依司馬光的標準來評論,本年(前三三四年),齊、魏國君忽然宣稱自己成了國王,才是真正的鉅變。從此以後,兩國國君跟周國王一般高,平起平坐,公然成為可怕的叛逆,卻並沒有產生司馬光所預料的效應,反而這種當國王的風氣,使其他封國紛紛跟進。戰國時代,遂進入跑道。
  韓昭侯作高門,屈宜臼曰:「君必不出此門。何也?不時。吾所謂時者,非時日也。夫人固有利、不利時。往者君嘗利矣,不作高門。前年秦拔宜陽,今年旱,君不以此時恤民之急而顧益奢,此所謂時詘舉贏者也。故曰不時。」

  【2】韓國(首府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國君(六任)昭侯(名不詳)興建一座高門(可能是興建一個宮殿的高門,也可能像巴黎凱旋門一樣,興建一個紀念性建築),屈宜臼(楚王國【首都郢都·湖北省江陵縣】國務官,時正在韓國)對昭侯說:「我認為你絕不可能走出這個門,為什麼?因為不是時候。不是時候的意義,不是指日子時辰不對。人生在世,有時順利、有時倒黴。從前,你曾經順利過,卻沒有興建高門。去年(前三三五年),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佔領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西)。今年(前三三四年),韓國大旱,你不厲行節約,體恤民困,反而豪華奢侈,好像國強民富一樣,這是亡國的措施。所以,不是時候。」
  越王無疆伐齊。齊王使人說之以伐齊不如伐楚之利,越王遂伐楚。楚人大敗之,乘勝盡取吳故地,東至於浙江。越以此散,諸公族爭立,或為王,或為君,濱於海上,朝服于楚。

  【3】越王國(首都姑蘇【江蘇省蘇州市】)國王(六任)姒無彊,攻擊齊王國。齊王(一任威王)田因齊派人遊說姒無彊,告訴他攻擊楚王國(首都郢都)的利益更大。姒無彊遂傾全國兵力,向楚王國進攻。楚王國猛烈還擊,越軍大敗,王國瓦解,楚王國乘勝併吞故吳王國(江蘇省、安徽省)全部領土,東方疆域,遂直到浙江(錢塘江)。越王國從此在歷史上消失,殘留的貴族,內鬥不息,有的自稱國王,有的自稱國君,各率自己的部落,流散在海濱一帶,分別向楚王國臣服。(越王國自姒勾踐稱王建國,共一百六十四年而亡。從此,楚王國領土大増,直抵東海及臺灣海峽。)
公元前三三三年(戊子)
周顯王三十六年魏惠王後元二年
魯景公十三年韓昭侯二十六年
秦惠王五年趙肅侯十七年
宋剔成三十七年燕文公二十九年
楚威王七年衛成侯二十九年
齊威王二十六年

  楚王伐齊,圍徐州。

  【1】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攻擊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,包圍徐州(山東省滕州市南)
  韓高門成,昭侯薨,子宣惠王立。

  【2】韓國(首府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高門完工,國君(六任)昭侯(名不詳)逝世,子威侯(名不詳)繼位(七任)
  初,洛陽人蘇秦說秦王以兼天下之術,秦王不用其言。蘇秦乃去,說燕文公曰:「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,以趙之為蔽其南也。且秦之攻燕也,戰於千里之外;趙之攻燕也,戰於百里之內。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,計無過於此者。願大王與趙從親,天下為一,則燕國必無患矣。」文公從之,資蘇秦車馬,

  【3】最初,周王國首都洛陽(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東)人蘇秦,晉見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國君(二十六任)嬴駟,提出兼併天下,統一中國的大戰略,嬴駟拒絕採納(嬴駟剛殺了公孫鞅,正厭惡外國政客)。蘇秦遂去燕國(首府薊城【北京市】),向國君(三十七任)文公(名不詳)提出跟前一個大戰略恰恰相反的另一個大戰略,他說:「燕國所以一直沒有捲入戰火,是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在你們南方作為屏障的緣故。秦國如果攻擊燕國,戰場在秦國的千里之外。而趙國如果攻擊燕國,戰場卻在趙國的百里之內。不擔心百里之內的禍患,卻擔心千里之外的禍患,這是錯誤的想法。我願主上跟趙國結盟,和平共存,燕國就永遠沒有災難。」燕文公大喜,資助蘇秦車馬行裝,請他幫忙。(《戰國策》:燕文公說:「我的國家大小,西面是強大的秦國,南接齊【首都臨淄】趙,齊趙也是強國,今天先生一席話,使我茅塞頓開,既然締結南北合縱同盟可以使燕國得以獲得安全保障,我願舉國相隨。」)
以說趙肅侯曰:「當今之時,山東之建國莫彊於趙,秦之所害亦莫如趙。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,畏韓、魏之議其後也。秦之攻韓、魏也,無有名山大川之限,稍蠶食之,傅國都而止。韓、魏不能支秦,必入臣於秦。秦無韓、魏之規則禍中於趙矣。臣以天下地圖案之,諸侯之地五倍於秦,料度諸侯之卒十倍於秦。六國為一,并力西鄉而攻秦,秦必破矣。夫衡人者皆欲割諸侯之地以與秦,秦成則其身富榮,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,是以衡人日夜務以秦權恐愒諸侯,以求割地。故願大王熟計之也!竊為大王計,莫如一韓、魏、齊、楚、燕、趙為從親以畔秦,令天下之將相會於洹水上,通質結盟,約曰:『秦攻一國,五國各出銳師,或橈秦,或救之。有不如約者,五國共伐之!』諸侯從親以擯秦,秦甲必不敢出於函谷以害山東矣。」肅侯大說,厚待蘇秦,尊寵賜賚之,以約於諸侯。

  蘇秦到了趙國,向國君(五任肅侯)趙語說:「世界上,山東地區(崤山以東)沒有一個國家比趙國更強,秦國看作眼中釘的,也只有趙國。然而,它卻不敢大舉進攻趙國,怕的是韓國和魏王國在它背後下手。秦國如果大舉進攻韓國和魏王國,一望平原,沒有巨山大河阻撓,逐漸蠶食,大軍可以直抵兩國首都(韓國首府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,魏王國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兩國不能支援時,必然被秦國併吞。一旦沒有韓、魏,秦國下一步的暴行,將加到趙國頭上。我們可以檢視地圖,山東各國的疆土,比秦國大五倍,估計各國武裝部隊,比秦國多十倍。六個大國如果集中力量,向西攻擊秦國,秦國一定破碎。現在有些人,打著追求和平的招牌,拼命說服各國割讓土地給秦國。達到目的後,他身享榮華富貴,而國家所受的傷害,他卻一點也不分擔。那些政客樂意於誇大秦國軍事力量的毀滅性,建議割讓土地。這件事,主上應認真檢討。站在你的立場,我以為最高的謀略,莫過於韓國、魏王國、齊王國、楚王國、燕國、趙國,共同締結聯盟,抵制秦國。安排各國統帥(將)和宰相(相),在洹水(河南省安陽市北安陽河)附近城市,舉行部長級會議,互相交換人質,簽訂盟約。盟約規定:‘秦國攻擊任何一國,其他五國同時派出援軍,或騷擾它的後路,或增援被攻的城鎮。如果有一國不履行這項盟約,五國聯合,共同對付它。’各國組成這項南北合縱同盟和抗秦陣線,秦國軍隊勢必不敢再出函谷關(河南省靈寶縣東北)一步,為害山東。」趙語大喜,把蘇秦待作上賓,厚加賞賜,派他前往各國。(《戰國策》:趙語說:「我年紀還小,而即位的時間又短,還沒有人指教過我安邦定國的大計。先生有意於世界和平,使各國免於侵略,我願意聽從。」於是封蘇秦當武安君,撥給他安車【可以在車上睡覺】一百輛、黃金二萬四千兩、白玉一百雙、綢緞三千六百米,去說服其他各國。)
會秦使犀首伐魏,大敗其師四萬餘人,禽將龍賈,取雕陰,且欲東兵。蘇秦恐秦兵至趙而敗從約,念莫可使用於秦者,乃激怒張儀,入之於秦。

  而就在這時候,秦國派大將侍衛官(犀首)公孫衍,攻擊魏王國,魏王國四萬人的生力軍潰敗,大將龍賈被俘,雕陰(陝西省富縣)陷落。秦國大勝後,揚言東進。蘇秦恐怕秦軍攻入趙國,破壞南北合縱同盟,為了阻止秦軍,於是激怒他的好友張儀,使他擔當這項任務。
張儀者,魏人,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,學縱橫之術,蘇秦自以為不及也。儀游諸侯無所遇,困於楚,蘇秦故召而辱之。儀怒,念諸侯獨秦能苦越,遂入秦。蘇秦陰遣其舍人齎金幣資儀,儀得見秦王。秦王說之,以為客卿。舍人辭去,曰:「蘇君憂秦伐趙敗從約,以為非君莫能得秦柄,故激怒君,使臣陰奉給君資,盡蘇君之計謀也。」張儀曰:「嗟乎!此在吾術中而不悟,吾不及蘇君明矣。為吾謝蘇君,蘇君之時,儀何敢言!」

  張儀,是魏王國人,跟蘇秦同時是鬼谷子先生的學生,學習縱橫捭闔的政治謀略,蘇秦自知不如張儀。然而張儀周遊各國,不但受不到欣賞,在楚王國反而受到困頓。蘇秦於是請他到趙國,而又故意侮辱他。張儀羞憤交集,認為列國中只有秦國才有力量打擊趙國,就投奔秦國。蘇秦祕密派他的隨從(舍人)用大量金錢幫助他。張儀遂得以晉見秦國國君(二十六任)嬴駟,贏駟大為高興,任命他擔任外籍顧問官(客卿)。這時,隨從(舍人)告辭說:「蘇秦對秦國將攻擊趙國這件事,十分憂慮,因為它可能破壞蘇秦提倡的南北合縱同盟。認為只有你才可以獲取秦國的權柄,所以把你激怒。教我幫助你,一切出於他的一番苦心。」張儀恍然大悟說:「原來如此,我掉到蘇秦的謀略中卻不知道,我比他相差太遠,代我向蘇秦叩謝,只要蘇秦在世一天,張儀定盡全力。」(龐涓跟孫臏,蘇秦跟張儀,以及管仲跟鮑叔牙,是古代三對傳奇性的友誼,值得深思。)
於是蘇秦說韓宣惠王曰:「韓地方九百餘里,帶甲數十萬,天下之彊弓、勁弩、利劍皆從韓出。韓卒超足而射,百發不暇止。以韓卒之勇,被堅甲,跖勁弩,帶利劍,一人當百,不足言也。大王事秦,秦必求宜陽、成皋。今茲效之,明年又復求割地。與則無地以給之,不與則棄前功,受後禍。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,以有盡之地逆無已之求,此所謂市怨結禍者也。不戰而地已削矣!鄙諺曰:『寧為雞口,無為牛後。』夫以大王之賢,挾強韓之兵,而有牛後之名,臣竊為大王羞之。」韓王從其言。

  在穩定了秦國以後,蘇秦前往韓國,向韓國國君(七任)威侯(名不詳)說:「韓國土地九百餘里,武裝部隊數十萬,世界上最精良的弓箭刀槍,都是韓國出品,已成為國際上最大的兵工廠。韓國戰士拉滿了弓之後,百發百中。以韓國部隊的勇敢,身披堅甲,攜帶強弩,手執利劍,可以一人面對一百人。而今,你們對秦國卻一直委曲求全。很顯然的,秦國必然要求割讓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)、成皋(河南省滎陽縣西北),今年割讓給它,它明年又有新的要求。再給它吧,沒有土地可給,不再給它吧,從前給它的情誼,一筆勾銷,還是免不了災難。而且,韓國的土地有限,秦國的要求無窮,以有限的土地,面對無窮的要求,這正是一種購買怨恨災禍的行為,不必打仗,你的土地就會割讓精光。俗話說:‘寧為雞口,不為牛後。’以你的賢明,手裡又掌握舉世聞名的強兵,而竟然當牛的屁股,實在使人羞愧難當。」韓威侯接受。(《戰國策》:韓威侯臉色大變,手按劍柄,仰天嘆息說:「我寧可以死,也不向秦國屈膝,你告訴我這些趙國國君的話,我願率領全國,參加盟約。」)
蘇秦說魏王曰:「大王之地方千里,地名雖小,然而田舍、廬廡之數,曾無所芻牧。人民之眾,車馬之多,日夜行不絕,輷訇殷殷,若有三軍之眾。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。今竊聞大王之卒,武士二十萬,蒼頭二十萬,奮擊二十萬,廝徒十萬;車六百乘,騎五千匹,乃聽於群臣之說,而欲臣事秦。願大王熟察之。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,奉明約,以大王之詔詔之。」魏王聽之。

  蘇秦再到魏王國,向國王(一任惠王)魏罃說:「魏王國土地一千里,表面上看起來很小,可是田間佈滿大小村莊,農業密集,連放牧的空間都沒有。人口稠密,車馬成群,日夜來往,好像部隊行軍。我客觀評估,魏王國的強大,不下於楚王國。據說,貴國武裝部隊中,有野戰軍二十萬人、奴隸軍二十萬人、突擊隊二十萬人、後勤部隊十萬人、戰車六百輛、戰馬五千匹,而竟然有政客勸你去當秦國的尾巴,使人震驚。趙國國君(五任肅侯趙語)特派我來向大王就國際形勢,做一分析,建議參加這項盟約,請大王考慮。」魏罃同意。(《戰國策》:魏罃說:「我真差勁,從來沒有聽見過這種大道理,現在你既把貴國君主【五任肅侯趙語】的話告訴我,我們魏王國絕對聽從。」)
蘇秦說齊王曰:「齊四塞之國,地方二千餘里,帶甲數十萬,粟如丘山。三軍之良,五家之兵,進如鋒矢,戰如雷霆,解如風雨。即有軍役,未嘗倍泰山,絕清河,涉渤海也。臨菑之中七萬戶,臣竊度之,不下戶三男子,不待發於遠縣,而臨菑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。臨菑甚富而實,其民無不鬥雞、走狗、六博、闒鞠。臨菑之塗,車轂擊,人肩摩,連衽成帷,揮汗成雨。夫韓、魏之所以重畏秦者,為與秦接境壤也。兵出而相當,不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決矣。韓、魏戰而勝秦,則兵半折,四境不守;戰而不勝,則國已危亡隨其後。是故韓、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。今秦之攻齊則不然。倍韓、魏之地,過衛陽晉之道,經乎亢父之險,車不得方軌,騎不得比行。百人守險,千人不敢過也。秦雖欲深入則狼顧,恐韓、魏之議其後也。是故恫疑、虛喝、驕矜而不敢進,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。夫不深料秦之無奈齊何,而欲西面而事之,是群臣之計過也。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彊國之寶,臣是故願大王少留意計之。」齊王許之。

  蘇秦前往齊王國,對國王(一任威王)田因齊說:「齊王國四面都是要塞,固若金城湯池,土地二千餘里,武裝部隊數十萬,食糧儲備,堆積如山。三軍(不是陸海空三軍,而是上軍、中軍、下軍)精良,以‘五家’(管仲創立軍制:五家【五人】為一軌【一班】,十軌【五十人】為一里【一排】,十里【五百人】為一連,十連【五千人】為一鄉【一團】,三鄉【一萬五千人】為一師)為基礎的兵力,攻擊時像飛箭一樣的快,作戰時像雷霆一樣的凶猛,撤退時像風雨消失一樣的無影無蹤。對外戰爭,敵人從來沒有越過泰山、渡過清河、跨過渤海的。首都臨淄人民有七萬戶,我私自推測,以最小的戶計算,每戶至少有三個年輕男子,不必徵調其他地方的軍隊,僅臨淄一城,就可集結精兵二十一萬。可是臨淄人民太過於富庶殷實,大家都沉湎於鬥雞、賽狗、賭博、踢球。臨淄街道上,車軸互相碰撞,人肩互相摩擦,把衣襟連起來可以做成帷帳,人們揮下臉上汗珠時,好像降雨。韓國和魏王國所以害怕秦國,為的是跟秦國領土相接。兩方衝突,動員出擊,不到十天,便可會戰,勝負存亡,立可分曉。韓、魏戰勝,部隊已損失一半,連保衛自己的邊境都有困難。韓、魏戰敗,接下來便是滅亡。所以韓、魏特別慎重,不敢輕易得罪秦國,總是盼望和平,即令是屈辱的和平。秦國要想進攻齊王國,可不簡單,它必須考慮到韓、魏抄它的後路,而且秦軍還要通過衛國境內的關卡‘陽晉隘道’(山東省鄆城縣東)和亢父(山東省濟寧市南)的險要,車不能並行,馬不能並馳,用一百人把守,雖一千人都不能通過。秦國即令冒險深入,必須顧慮到它漫長的補給線,會被韓、魏切斷。所以,它對貴國,只能虛張聲勢,大聲恐嚇,卻不敢採取實際行動。這明顯的指出,秦國對齊王國束手無策。這種對齊王國束手無策的國家,你們反而去巴結它,當它的尾巴,是政客們的錯誤。齊王國既然不是尾巴國,而是一個強大的獨立國家,大王,請你考慮。」田因齊一口承諾。(《戰國策》:田因齊說:「我真是一個糊塗蟲,你把貴國國君【五任肅侯趙語】的話開導我,我願率全國人民,追隨趙國之後。」)
乃西南說楚威王曰:「楚,天下之彊國也,地方六千餘里,帶甲百萬,車千乘,騎萬匹,粟支十年,此霸王之資也。秦之所害莫如楚,楚彊則秦弱,秦彊則楚弱,其勢不兩立。故為大王計,莫如從親以孤秦。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,以承大王之明詔。委社稷,奉宗廟,練士厲兵,在大王之所用之。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,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。此兩策者相去遠矣,大王何居焉?」楚王亦許之。

  最後,蘇秦抵達楚王國,對國王(二十任威王)羋商說:「楚王國是世界上超級強國,土地六千里,武裝部隊一百餘萬、戰車千輛、戰馬萬匹,糧食儲藏,足夠十年之用,這是稱霸天下的資本。所以秦國最害怕的,莫過於楚王國。楚強則秦弱,秦弱則楚強,死生對頭,勢不能和平共存。為大王著想,應該參加南北合縱同盟,使秦國陷於孤立。我可以讓山東各國,四季進貢,接受你的領導,把他們國家和祖先的祭壇,交到你的手裡,把他們國家所訓練的精兵,都由你使用。參加合縱同盟,跟秦國對抗,各國都會做你的臣屬。如果贊成連橫陣線,跟秦國和解,則除了割讓土地給它外,再沒有別的收穫了。這是兩種恰恰相反的戰略,大王,你選擇哪一種?」羋商應允。(《戰國策》:羋商說:「我的國家,西境跟秦國接壤,而秦國有奪取巴蜀【四川省】、兼併漢中【陝西省南部】的野心。它是一個虎狼般殘暴的國家,絕對不可以親近。而韓國和魏王國,受到秦國強大兵力震懾,神魂不定,也不可以太信任他們,怕他們忽然向秦國靠攏,洩露機密,我們反而處於危險之境。我自己思量,以楚王國一國跟秦國熱戰,不見得獲勝。跟政府高階官員策劃,他們的意見又不完美。使我夜不能安枕、食不能知味,心亂如麻,好像大風中飄搖的旗幟。而今先生想團結天下,保護主權完整,拯救危難,我楚王國願參加行列。」)
於是蘇秦為從約長,並相六國,北報趙,車騎輜重擬於王者。

  於是,六國共推蘇秦擔任合縱同盟的盟約長,同時兼任六國的宰相。蘇秦由楚王國北返趙國,向趙國國君(五任肅侯)趙語報命。隨行的行李輜重,堆積如山,衛隊前呼後擁,威風凜凜,好像國王出巡。
  齊威王薨,子宣王闢疆立;知成侯賣田忌,乃召而復之。

  【4】齊王(一任威王)田因齊逝世,子田闢彊繼位(二任),是為宣王。知道鄒忌陷害田忌(參考前三四一年),召請田忌回國。(田因齊本年未死,十三年後的公元前三二〇年才死,原記載有誤。)
  燕文公薨,子易王立。

  【5】燕國國君(三十七任)文公(名不詳)逝世,子易王(名不詳)繼位(三十八任)
  燕文公薨,子易王立。

  【6】衛國(首府濮陽【河南省濮陽市】)國君(四十三任成侯)衛遬逝世,子平侯(名不詳)繼位(四十四任)
公元前三三二年(己丑)
周顯王三十七年魏惠王後元三年
魯景公十四年韓威侯元年
秦惠王六年趙肅侯十八年
宋剔成三十八年燕易王元年
楚威王八年衛平侯元年
齊威王二十七年

  秦惠王使犀首欺齊、魏,與共伐趙,以敗從約。趙肅侯讓蘇秦,蘇秦恐,請使燕,必報齊。蘇秦去趙而從約皆解。趙人決河水以灌齊、魏之師,齊、魏之師乃去。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國君(二十六任)嬴駟,命客卿(魏王國人)公孫衍用詐術驅使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和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向趙國攻擊,希望破壞合縱同盟。趙國國君(五任肅侯)趙語,責備蘇秦,蘇秦驚恐,請出使燕國(首府薊城【北京市】),以便對齊王國報復。蘇秦既離開趙國,合縱同盟遂告瓦解。趙國決河水灌入齊、魏聯軍陣地,齊、魏聯軍才行撤退。
  依當時情勢,蘇秦的合縱同盟陣線,是拯救各國的唯一法寶。可是秦國稍用詐術,向魏王國表示願歸還前所佔領的襄陵(參考前三五二年)等七個城市,魏王國那個蠢材君王和那些蠢材官員,竟然興高采烈的吞下釣餌。短視、貪婪,只看見眼前三寸利益,是造成悲劇的一大動力。賈誼說:「亡六國者,六國也,非秦也。」事實上絕大多數國家的覆亡,都覆亡在自己手上,豈止六國而已。
  魏以陰晉為和於秦,實華陰。

  【2】魏王國把陰晉(陝西省華陰市東)割讓給秦國,要求和解;而把居民遷到華陰(陝西省華陰市東南)
  齊王伐燕,取十城,已而復歸之。

  【3】齊王國攻擊燕國,佔領邊境十個城市,又歸還燕國。
公元前三三一年(庚寅)
周顯王三十八年魏惠王後元四年
魯景公十五年韓威侯二年
秦惠王七年趙肅侯十九年
宋剔成三十九年燕易王二年
楚威王九年衛平侯二年
齊威王二十八年
  本年無記載。
公元前四世紀

七〇年代(前三三〇—前三二一年)

戰國時代
  • 秦、韓、燕三國國君稱王。
  • 衛國追捕逃犯。
  • 蘇秦奔齊。
  • 孟嘗君訪楚。
  • 波斯王大流士三世被部下誅殺,馬其頓王亞歷山大滅波斯,東征印度,抵達印度河,班師。
  • 第二次薩謨奈戰爭爆發(前三二七年)
  • 亞歷山大在巴比倫逝世,帝國分裂為三。
  • 印度建孔雀王朝(摩揭陀帝國)
公元前三三〇年(辛卯)
周顯王三十九年魏惠王後元五年
魯景公十六年韓威侯三年
秦惠王八年趙肅侯二十年
宋剔成四十年燕易王三年
楚威王十年衛平侯三年
齊威王二十九年

  秦伐魏,圍焦、曲沃。魏入少梁、河西地於秦。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攻擊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包圍焦城(河南省陝縣西)、曲沃(河南省靈寶市東北)。魏王國把少樑(陝西省韓城市西南)、河西(陝西省黃河以西地區)割讓給秦國。(十年前的前三四〇年,魏王國已獻出河西,可能只獻出地圖。拖至本年,一敗再敗,才做實質割讓。)
公元前三二九年(壬辰)
周顯王四十年魏惠王後元六年
魯景公十七年韓威侯四年
秦惠王九年趙肅侯二十一年
宋剔成四十一年燕易王四年
楚威王十一年衛平侯四年
齊威王三十年

  秦伐魏,渡河,取汾陰、皮氏,拔焦。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攻擊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渡過黃河,佔領汾陰(山西省萬榮縣西南榮河鎮)、皮氏(山西省河津縣),攻陷焦城(河南省陝縣西)
  楚威王薨,子懷王槐立。

  【2】楚王(二十任成王)羋商逝世,子羋槐繼位(二十一任),是為懷王。
  宋公剔成之弟偃襲攻剔成。剔成奔齊,偃自立為君。

  【3】宋國(首府睢陽【河南省商丘縣】)國君(三十四任)宋剔成的老弟宋偃,發動政變,宋剔成逃往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。宋偃繼位(三十五任)

公元前三二八年(癸巳)
周顯王四十一年魏惠王後元七年
魯景公十八年韓威侯五年
秦惠王十年趙肅侯二十二年
宋康王元年燕易王五年
楚懷王元年衛平侯五年
齊威王三十一年

  秦公子華、張儀帥師圍魏蒲陽,取之。張儀言於秦王,請以蒲陽復與魏,而使公子繇質於魏。儀因說魏王曰:「秦之遇魏甚厚,魏不可以無禮於秦。」魏因盡入上郡十五縣以謝焉。張儀歸而相秦。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將領嬴華、張儀,率軍攻陷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的邊城蒲陽(山西省隰縣)。張儀說服國君(二十六任)嬴駟,把蒲陽歸還魏王國,並派貴族嬴繇到魏王國充當人質,然後對魏王國國王(一任)惠王魏罃說:「秦國對貴國可是恩重如山,貴國不應該打馬虎眼,不給回報。」魏王國遂把上郡(陝西省延安市)十五個縣,全部割讓給秦國。張儀回去後,秦國任命他當宰相。(魏王國自建立王國以來,便受不完秦國的攻擊,捱打、受氣、拼命割地,再繼續拼命受騙,被玩弄於股掌之上。可看出魏王國上自元首,下到文武官員,不過一堆窩囊貨色。)
公元前三二七年(甲午)
周顯王四十二年魏惠王後元八年
魯景公十九年韓威侯六年
秦惠王十一年趙肅侯二十三年
宋康王二年燕易王六年
楚懷王二年衛平侯六年
齊威王三十二年

  秦縣義渠,以其君為臣。

  【1】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征服西境蠻族(戎)義渠部落,設立義渠縣(甘肅省西峰市),任命原酋長擔任秦國政府官職。
  秦歸焦、曲沃於魏。

  【2】秦國把焦城(河南省陝縣西)、曲沃(河南省靈寶市東北),歸還魏王國。(參考前三三〇年)
公元前三二六年(乙未)
周顯王四十三年魏惠王後元九年
魯景公二十年韓威侯七年
秦惠王十二年趙肅侯二十四年
宋康王三年燕易王七年
楚懷王三年衛平侯七年
齊威王三十三年

  趙肅侯薨,子武靈王立。置博聞師三人,左、右司過三人,先問先君貴臣肥義,加其秩。

  【1】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國君(五任肅侯)趙語逝世,子趙雍繼位(六任)。設立高階顧問(博聞師)三人、左監察官(左司過)三人、右監察官(右司過)三人。第一件事就是致送重禮給老爹(趙語)的重要助手肥義,增加他的俸祿。

公元前三二五年(丙申)

周顯王四十四年魏惠王後元十年
魯景公二十一年韓威侯八年
秦惠王十三年趙武靈王元年
宋康王四年燕易王八年
楚懷王四年衛平侯八年
齊威王三十四年

  夏,四月,戊午,秦初稱王。

  【1】夏季,四月四日,秦國(首府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國君(二十六任)嬴駟自稱國王(一任),是為惠王。
  衛平侯薨,子嗣君立。衛有胥靡亡之魏,因為魏王之后治病。嗣君聞之,使人請以五十金買之。五反,魏不與,乃以左氏易之。左右諫曰:「夫以一都買一胥靡,可乎?」嗣君曰:「非子所知也。夫治無小,亂無大。法不立,誅不必,雖有十左氏,無益也。法立,誅必,失十左氏,無害也。」魏王聞之曰:「人主之欲,不聽之不祥。」因載而往,徒獻之。

  【2】衛國(首府濮陽【河南省濮陽市】)國君(四十四任)平侯(名不詳)逝世,子嗣君(名不詳)繼位(四十五任)。衛國有一個逃犯,逃到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因精通醫術,給魏國王(一任惠王)魏罃的王后妻子治病。衛嗣君要求用一千二百兩黃金交換逃犯,經過五次交涉,魏王國五次拒絕。最後,衛嗣君不提贖金,而願以左氏城(山東省定陶縣東)交換,官員們阻止說:「用一個城買一個逃犯,實在不值。」衛嗣君說:「這你就不知道了。治理國家,不能因小事就疏忽它,不能因擾亂不大就輕視它。法律的尊嚴如果不建立,刑罰如果不能執行,雖有十個左氏城舍什麼用?法律尊嚴得以確保,刑罰得以貫徹,就是失去十個左氏城,又有什麼關係?」魏罃說:「人主的慾望,不滿足他,必有災殃。」下令把逃犯交還衛國。
  衛嗣君這一番話,擲地有金石聲,必須有此觀念,法治才能建立。然而,我懷疑發生過這種怪事。衛國當時已衰弱到連侯爵都不敢亮相,而自貶為「君」,「君」跟魏王國的「王」,相差十萬八千里。真有逃犯,而且該逃犯又給王后治病,衛嗣君就不可能提出這個要求。只因衛國不過一粒綠豆,此時只剩下首府所在地的濮陽(河南省濮陽市)一個大城,左氏(山東省定陶縣東)不過城外一個小鎮,用來換一個逃犯,並不符合國家利益,只符合衛嗣君一個人的利益。他跟逃犯之間,恐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私仇,必欲得之而後快。沒有抓回逃犯,衛國還是衛國。衛國不過十個左氏城大小,卻寧願喪失,恐怕不斷洩憤之後,世界上便沒有衛國了。這是小流氓的鬥氣態度,不應是掌握國家命運人物的鬥志態度。即令衛嗣君發了瘋,非要得到逃犯不可,魏罃也不會在乎他這個小頭目,竟認為拒絕了他,他會帶給魏王國什麼災難,衛國泥菩薩過河,自身難保,魏王國不帶給他災難,已是上帝保佑。
  然而,魏罃的話,卻是一種暗示。暗示中國人如果不能滿足「人主」的慾望,無論該「人主」是什麼東西——或皇帝、或總統,都鐵定不祥。有此一念,「人主」就福如東海,人民就只好為了滿足「人主」的慾望而活,代代當奴。


公元前三二四年(丁酉)
周顯王四十五年魏惠王後元十一年
魯景公二十二年韓威侯九年
秦惠王元年趙武靈王二年
宋康王五年燕易王九年
楚懷王五年衛嗣君元年
齊威王三十五年

  秦張儀帥師伐魏,取陜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宰相張儀率軍攻擊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佔領陝城(河南省陝縣西。焦城即陝城,前三二七年已歸還魏王國,本年再度佔領)
  蘇秦通於燕文公之夫人,易王知之。蘇秦恐,乃說易王曰:「臣居燕不能使燕重,而在齊則燕重。」易王許之。乃偽得罪於燕而奔齊,齊宣王以為客卿。蘇秦說齊王高宮室,大苑囿,以明得意,欲以敝齊而為燕。

  【2】燕國(首府薊城【北京市】)宰相蘇秦,跟前任國君(三十七任)文公(名不詳,前三三三年逝世)的妻子通姦,被現任國君(三十八任)易王(名不詳)發現(原文只說這位夫人是文公妻子,則可能只是易王的庶母,不是親孃),蘇秦大為恐慌,於是向易王獻計說:「我留在燕國,不能使燕國增加分量,如果前去齊王國,卻可以提高燕國的國際地位。」易王答應他的要求,蘇秦遂假裝得罪了易王,在燕國不能立足,投奔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。齊王國國王(一任成王)田因齊,任命他當外籍顧問官(客卿)。蘇秦遂引導田因齊興建高宮巨殿,開闢皇家花園及打獵圍場,使齊王國民疲財盡,怨聲載道,以保護燕國不再受到侵略。
公元前三二三年(戊戌)
周顯王四十六年魏惠王後元十二年
魯景公二十三年韓威侯十年
秦惠王二年趙武靈王三年
宋康王六年燕易王十年
楚懷王六年衛嗣君二年
齊威王三十六年

  秦張儀及齊、楚之相會嚙桑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宰相張儀和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、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的宰相,在齧桑(江蘇省沛縣西南。齧,音niè【孽】)舉行宰相級會議。
  韓、燕皆稱王,趙武靈王獨不肯,曰:「無其實,敢處其名乎?」令國人謂己曰君。

  【2】韓國(首府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、燕國(首府薊城【北京市】),分別宣佈建立王國。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國君(六任)趙雍拒絕跟進,說:「沒有王國的實力,怎麼敢稱國王的名號?」下令全國仍稱自己為國君。
公元前三二二年(己亥)
周顯王四十七年魏惠王後元十三年
魯景公二十四年韓威侯十一年
秦惠王三年趙武靈王四年
宋康王七年燕易王十一年
楚懷王七年衛嗣君三年
齊威王三十七年

  秦張儀自嚙桑還而免相,相魏。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效之,魏王不聽。秦王伐魏,取曲沃、平周。復陰厚張儀益甚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宰相張儀,自齧桑(江蘇省沛縣西南)回國,即被免職,派往大梁(河南省開封市)擔任魏王國(首都大梁)宰相,企圖使魏王國臣服秦王國,以便其他國家效法。魏王國拒絕,秦王國立即發動攻擊,佔領曲沃(山西省聞喜縣)、平周(山西省介休市西),並對張儀祕密厚贈。(西河地區既割讓給秦王國,現在秦軍越黃河而東,深入魏王國故都安邑【山西省夏縣】附近,寸寸蠶食。)
公元前三二一年(庚子)
周顯王四十八年魏惠王後元十四年
魯景公二十五年韓威侯十二年
秦惠王四年趙武靈王五年
宋康王八年燕易王十二年
楚懷王八年衛嗣君四年
齊威王三十八年

  王崩,子慎靚王定立。

  【1】周王國(首都洛陽【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東】)國王(四十一任顯王)姬扁逝世,子姬定繼位(四十二任),是為慎靚王。
  燕易王薨,子噲立。

  【2】燕王國(首都薊城【北京市】)國王(一任)易王(名不詳)逝世,子姬噲繼位(二任)
  齊王封田嬰於薛,號曰靖郭君。靖郭君言於齊王曰:「五官之計,不可不日聽而數覽也。」王從之。已而厭之,悉以委靖郭君。靖郭君由是得專齊之權。

  【3】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把薛邑(山東省滕州市南)封給貴族田嬰當采邑,號稱靖郭君(君,比侯低一級的爵位)。田嬰向齊王(一任威王)田因齊建議說:「各部會的表章報告,做君王的人,必須每天審查、反覆考核,國家才能治理。」田因齊接受他的建議,可是日子一久,實在厭煩那些瑣碎的例行工作,就委託田嬰處理,田嬰藉著這個機會,逐漸控制政府。
靖郭君欲城薛,客謂靖郭君曰:「君不聞海大魚乎?網不能止,鉤不能牽,蕩而失水,則螻蟻制焉。今夫齊,亦君之水也。君長有齊,奚以薛為!茍為失齊,雖隆薛之城到於天,庸足恃乎?」乃不果城。

  田嬰打算在薛邑興建城堡,一位朋友告訴他:「你聽說過大海里的大魚故事沒有?魚網捉不住它,釣鉤拉不動它。可是,一旦遊蕩到海灘上,失去了海水,螞蟻都能制它於死命。齊王國(首都臨淄)是你的海水。你掌握齊王國政府的政權,要薛邑幹什麼?假使你沒有了齊王國的支援,即令薛邑的城牆再高再堅,又有什麼用?」田嬰立即停止築城。
靖郭君有子四十餘人,其賤妾之子曰文。文通儻饒智略,說靖郭君以散財養士。靖郭君使文主家待賓客,賓客爭譽其美,皆請靖郭君以文為嗣。靖郭君卒,文嗣為薛公,號曰孟嘗君。孟嘗君招致諸侯遊士及有罪亡人,皆舍業厚遇之,存救其親戚。食客常數千人,各自以為孟嘗君親己。由是孟嘗君之名重天下。

  田嬰有四十個兒子,出身最微賤的是一位小老婆生的兒子,名叫田文。田文聰明智慧,又有謀略,說服老爹田嬰廣施財寶,結交天下英雄豪傑。田嬰教田文主持接待賓客的工作,賓客無不對他讚譽,要求田嬰把爵位傳給田文。田嬰死後,田文繼承,號稱孟嘗君。結交來自各方的知識分子和流亡客,以及有罪的逃犯,為他們興築房舍,安置定居,招待優厚,連同他們的親戚,也一起救助;家中供應飲食的賓客(食客),經常有好兒千人,都認為田文對自己特別愛護親近。於是「孟嘗君」的名聲,遠播世界各個角落。
臣光曰:君子之養士,以為民也。《易》曰:「聖人養賢,以及萬民。」夫賢者,其德足以敦化正俗,其才足以頓綱振紀,其明足以燭微慮遠,其彊足以結仁固義。大則利天下,小則利一國。是以君子豐祿以富之,隆爵以尊之。養一人而及萬人者,養賢之道也。今孟嘗君之養士也,不恤智愚,不擇臧否,盜其君之祿,以立私黨,張虛譽,上以侮其君,下以蠹其民,是姦人之雄也,烏足尚哉!《書》曰:「受為天下逋逃主、萃淵藪。」此之謂也。

  正人君子結交英雄豪傑和知識分子,目的應該是為國家效力。《易經》說:「聖人養賢,以及萬民。」賢才的意義是:品德足可以端正風俗,才能足可以建立秩序,聰明足可以深謀遠慮,堅強足可以促成團結。擴張則對全世界有貢獻,縮小則對國家有利益。這些賢才,應該提高俸祿使他富裕,封賞爵位使他尊貴,養一個人,卻影響到一萬人,這才是養賢之道。現在,田文的結交方法,不管他是聰明或是愚蠢,不管他是好人或是壞胚,一股腦接收。這可是偷盜國家的財富,來建立私人勢力和博取一己虛榮。上對君王是一種侮辱,下對人民是一種剝削。一個奸雄而已,不值得讚揚。《書經》說:「子受辛(商王朝三十一任帝紂帝)是天下逃犯的窩主,亂草的泥塘。」正是田文的寫照。
  孟嘗君聘於楚,楚王遺之象床。登徒直送之,不欲行,謂孟嘗君門人公孫戌曰:「象床之直千金,茍傷之毫髮,則賣妻子不足償也。足下能使僕無行者,有先人之寶劍,願獻之。」公孫戌許諾,入見孟嘗君曰:「小國所以皆致相印於君者,以君能振達貧窮,存亡繼絕,故莫不悅君之義,慕君之廉也。今始至楚而受象床,則未至之國將何以待君哉!」孟嘗君曰:「善。」遂不受。公孫戌趨去,未至中閨,孟嘗君召而反之,曰:「子何足之高,志之揚也?」公孫戌以實對。孟嘗君乃書門版曰:「有能揚文之名,止文之過,私得寶於外者,疾入諫!」

  【4】田文曾經代表齊王國前往楚王國(首都郢都)訪問,楚王(二十一任懷王)羋槐送給他一張象牙雕刻的床。田文命登徒直送回齊王國。這是一件辛苦而艱難的任務,登徒直雖不敢拒絕命令,卻實在不想去,於是跟田文的隨從公孫戌商量說:「象牙床價值兩萬四千兩黃金,萬一有毫髮損壞,就是把老婆孩子賣掉,都賠不起。你如果能想辦法使我不致成行,我有祖先留下的寶劍,送你作為紀念。」公孫戌一口答應,晉見田文說:「很多小國所以願意送相印給你,請你兼任他們宰相的原因,認為你能體恤貧窮,存亡絕續。大家敬佩的,是你的仁義;傾慕的,是你的清廉。現在第一次到楚王國,便接受象牙床這麼貴重禮物的饋贈,將來你再去別的國家,教別的國家送你些什麼?」田文醒悟說:「你說得對。」決定婉轉辭謝。公孫戌離開時,還沒有走到內院小門,田文教他回來,問說:「你走路跟平常不一樣,大步前進,神采昂揚,什麼事使你這麼興奮?」公孫戌把他可以得到寶劍的內情告訴他,於是田文在公告欄中貼出他的宣告:「凡能夠促使我田文得到美好的名譽,或能夠制止我田文犯錯,即令他的建議是接受外人的賄賂,或被別人利用,也沒有關係,請馬上向我提出規勸。」
臣光曰:孟嘗君可謂能用諫矣。茍其言之善也,雖懷詐諼之心,猶將用之,況盡忠無私以事其上乎!《詩》云:「采葑采菲,無以下體。」孟嘗君有焉。韓宣惠王俗兩用公仲、公叔為政,問於繆留。對曰:「不可。晉用六卿而國分,齊簡公用陳成子及闞止而見殺,魏用犀首、張儀而西河之外亡。今君兩用之,其多力者內樹黨,其寡力者藉外權。群臣有內樹黨以驕主,有外為交以削地,君之國危矣!」

  田文是一位真正能採納別人意見使自己茁壯的人,假定對方說的話是對的,即令他心懷奸詐,我還是要聽從。何況對方一片忠心?《詩經》說:「只管摘蕪菁的葉子,只管摘土瓜的葉子,不要管它們的根是什麼樣子。」(這兩種菜,根葉都可以吃,可是根部有時難以下嚥,採摘的人,不能因它根有時是壞的,連葉子都不要。)田文就有這種風範。
  韓宣惠王欲兩用公仲、公叔為政,問于繆留。對曰:不可。晉用六卿而國分;齊簡公用陳成子及闞止而見殺;魏用犀首、張儀而西河之外亡。今君兩用之,其多力者內樹黨,其寡力者藉外權。群臣有內樹黨以驕主,有外為交以削地,君之國危矣。

  【5】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國王(一任)宣惠王(名不詳),打算把國家大權,分授給公仲、公叔,徵詢繆留的意見。繆留說:「皇天在上,千萬可別這麼做。晉國(首府新田【山西省侯馬市】專用六位國務官,而國家終於被瓜分(晉國原來被六大家族控制,後來,範姓家族、中行姓家族、智姓家族,先後在內鬥中覆亡,只剩下趙姓、魏姓、韓姓,三家最後把晉國消滅。參考前四〇三年);齊國國君(二十九任簡公)姜壬,用田恆、闞止,而終於被殺(田恆殺了闞止之後,連姜壬一併幹掉,遂完全控制政府);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用公孫衍(犀首)、張儀,而西河(黃河西岸,陝西省東部)喪失(公孫衍、張儀,先後擔任過魏國宰相,但都吃裡扒外,私通外國,專做傷害魏國的事):而今大王對二人同時並用,形勢很明顯,力量強大的一方,一定廣樹黨羽。力量弱小的一方,一定結交外國。高階官員中有的結成死黨,不買君王的賬,有的外找支援,主張割讓土地,你的國家恐怕危在旦夕。」
公元前四世紀

八〇年代(前三二〇—前三一一年)

戰國時代
  • 衛國國君再自貶稱君。
  • 宋國國君稱王。
  • 五國聯軍兵敗函谷關。
  • 秦征服蜀國。
  • 燕王禪讓。
  • 張儀用商於地欺騙楚王羋槐。
  • 張儀大破南北合縱同盟。
  • 亞歷山大部將塞琉古二世,建塞琉西帝國。
  • 亞歷山大的妻子及兒子齊被殺害。
  • 迦太基人侵入西西里島。
公元前三二〇年(辛丑)
周慎靚王元年魏惠王後元十五年
魯景公二十六年韓威侯十三年
秦惠王五年趙武靈王六年
宋康王九年燕姬噲元年
楚懷王九年衛嗣君五年
齊威王三十九年

  衛更貶號曰君。

  【1】衛國(首府濮陽【河南省濮陽市】)國君不敢稱侯爵,再自貶稱「君」。(前三四六年,自貶稱「侯」,此是再度自貶。)
  編者注:加 * 的均為柏楊先生依據其他史料編寫,司馬光原文無。

  【2】*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國王(一任威王)田因齊逝世,子田闢彊繼位(二任)是為宣王。
公元前三一九年(壬寅)
周慎靚王二年魏惠王後元十六年
魯景公二十七年韓威侯十四年
秦惠王六年趙武靈王七年
宋康王十年燕姬噲二年
楚懷王十年衛嗣君六年
齊宣王元年

  秦伐魏,取鄢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攻擊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佔領鄢陵(河南省鄢陵縣北)
  魏惠王薨,子襄王立。

  【2】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國王(一任)惠王魏罃逝世,子魏嗣繼位(二任),是為襄王。
孟子入見而出,語人曰:「望之不似人君,就之而不見所畏焉。卒然問曰:『天下惡乎定?』吾對曰:『定于一。』『孰能一之?』對曰:『不嗜殺人者能一之。』『孰能與之?』對曰:『天下莫不與也。王知夫苗乎?七八月之間旱,則苗槁矣。天油然作雲,沛然下雨,則苗浡然興之矣。其如是,孰能御之?』」

  孟軻晉見魏嗣,出來後告訴人說:「看他的模樣,簡直不像是一個君王,對他無法產生敬意。他一直在那裡發呆,卻忽然間發問:‘怎麼才能獲得和平?’我說:‘等到天下統一。’他又問:‘誰能統一?’我說:‘不喜歡殺人的人能。’他又問:‘誰願意讓他統一?’我說:‘天下所有的人都願意。你可知道田裡的秧苗?七八月間如果大旱,秧苗一定枯槁。可是天際漸布烏雲,降下充足大雨,秧苗就青綠一片,生機再起。在這種情況下,誰能阻止?’」

公元前三一八年(癸卯)
周慎靚王三年魏襄王元年
魯景公二十八年韓威侯十五年
秦惠王七年趙武靈王八年
宋康王十一年燕姬噲三年
楚懷王十一年衛嗣君七年
齊宣王二年

  楚、趙、魏、韓、燕同伐秦,攻函谷關。秦人出兵逆之,五國之師皆敗走。

  【1】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、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、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、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、燕王國(首都薊城【北京市】),聯合攻擊秦王國,大軍抵達函谷關(河南省靈寶縣東北)。秦軍開關迎戰,五國聯軍敗退。(各國在不斷受挫之後醒悟,重提蘇秦倡議,但早已瓦解了的南北合縱同盟,由楚王【二十一任懷王】羋槐擔任盟約長,集結趙、魏、韓、族、齊,共同攻擊秦王國。齊王國用田文的謀略,答應出兵,卻命遠征軍走得越慢越好。五國聯軍抵達函谷關,並不能同心,各國都要儲存實力,誰都不敢、也不願先行攻擊。幾天之後,秦王國守將嬴疾出奇兵切斷楚王國糧道,楚軍陷於飢餓,先行撤退,其他四國也只好跟著撤退。)
  宋初稱王。

  【2】宋國(首府睢陽【河南省商丘縣】)國君(三十五任)宋偃,稱國王,是為康王。
公元前三一七年(甲辰)
周慎靚王四年魏襄王二年
魯景公二十九年韓威侯十六年
秦惠王八年趙武靈王九年
宋康王十二年燕姬噲四年
楚懷王十二年衛嗣君八年
齊宣王三年

  秦敗韓師于修魚,斬首八萬級,虜其將叟、申差于濁澤。諸侯振恐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河南省咸陽市】)跟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在修魚(河南省原陽縣)會戰,韓軍大敗,死八萬人。秦軍追至濁澤(河南省新鄭縣西南),生擒韓軍大將魏餿、申差,各封國震恐。
  齊大夫與蘇秦爭寵,使人刺秦,殺之。

  【2】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國務官(大夫)跟蘇秦爭寵奪權,派刺客刺死蘇秦。
  張儀說魏襄王曰:「梁地方不至千里,卒不過三十萬,地四平,無名山大川之限,卒戍楚、韓、齊、趙之境,寧亭、障者不下十萬,梁之地勢固戰場也。夫諸侯之約從,盟洹水之上,結為兄弟以相堅也。今親兄弟同父母,尚有爭錢財相殺傷,而欲恃反覆蘇秦之餘謀,其不可成亦明矣。大王不事秦,秦下兵攻河外,據卷衍、酸棗,劫衛,取陽晉,則趙不南,趙不南而梁不北,梁不北則從道絕,從道絕則大王之國欲毋危,不可得也。故願大王審定計議,且賜骸骨。」魏王乃倍從約,而因儀以請成於秦。

  【3】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宰相張儀,向魏王(二任襄王)魏嗣建議說:「魏王國土地還不到一千里,武裝部隊不過三十萬,地勢平坦,沒有高山大河的險隘,到處都要防備,力量自然分散,邊防軍分別駐紮楚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、韓、齊、趙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四國邊界,真正固守防地的,不過十萬人而已,不可諱言,魏王國已成為一個戰場。各國曾經締結合縱同盟,組織抗秦陣線,在洹水(河南省安陽市北安陽河)發誓結為兄弟之邦,看起來隆重盛大,好像真的一樣,其實不然,同一父母生的親兄親弟,為了爭奪財產,還互相砍殺。國際之間,彈蘇秦當年的老調,結局失敗,至為明顯。你如果拒絕臣服秦王國,秦王國必有反應,一旦大軍發動攻擊,在南方進攻河外(黃河以南地區),在北部佔領卷城(河南省原陽縣西)、衍城(河南省鄭州市北)、酸棗(河南省延津縣),再襲擊衛國(首府濮陽【河南省濮陽市】),控制陽晉(山東省鄆城縣東)。於是趙國不能南下,魏王國不能北上,世界被攔腰斬斷,一分為二。‘縱’(南北)既不存,你們從哪裡‘合’呢!你的國家想不陷入困境都不可能,請大王三思。我這樣建議,不是為我個人的利益,所以請你准許我的辭職。」魏嗣被他說服,宣佈退出南北合縱同盟抗秦陣線,請張儀擔任中間人,跟秦王國和解。
張儀歸,復相秦。

  張儀辭去魏王國宰相,回到秦王國,再擔任秦王國宰相。(一個人可以在兩個敵對的國家,擔任掌握國家命運的宰相,是戰國時代特有的政治市場。不過,類似蘇秦、張儀這種縱橫國際、智慧型的宰相,可能只有尊貴的名義,處理若干特定的外交事務、國防軍事及內政上重大決策,恐怕不能參與。)
  魯景公薨,子平公旅立。

  【4】魯國(首府曲阜【山東省曲阜市】)國君(三十四任景公)姬偃逝世,子姬旅繼位(三十五任),是為平公。
公元前三一六年(乙巳)
周慎靚王五年魏襄王三年
魯平公元年韓威侯十七年
秦惠王九年趙武靈王十年
宋康王十三年燕姬噲五年
楚懷王十三年衛嗣君九年
齊宣王四年

  巴、蜀相攻擊,俱告急於秦。秦惠王欲伐蜀。以為道險狹難至,而韓又來侵,猶豫未能決。司馬錯請伐蜀。張儀曰:「不如伐韓。」王曰:「請聞其說。」儀曰:「親魏,善楚,下兵三川,攻新城、宜陽,以臨二周之郊,據九鼎,按圖籍,挾天子以令於天下,天下莫敢不聽,此王業也。臣聞爭名者於朝,爭利者於市。今三川、周室,天下之朝、市也,而王不爭焉,顧爭於戎翟,去王業遠矣!」司馬錯曰:「不然,臣聞之,欲富國者務廣其地,欲彊兵者務富其民,欲王者務博其德,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。今王地小民貧,故臣願先從事於易。夫蜀,西僻之國而戎翟之長也,有桀、紂之亂,以秦攻之,譬如使豺狼逐群羊。得其地足以廣國,取其財足以富民,繕兵不傷眾而彼已服焉。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,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,是我一舉而名實附也,而又有禁暴止亂之名。今攻韓,劫天子,惡名也,而未必利也,又有不義之名,而攻天下所不欲,危矣!臣請論其故。周,天下之宗室也;齊,韓之與國也。周自知失九鼎,韓自知亡三川,將二國并力合謀,以因乎齊、趙而求解乎楚、魏。以鼎與楚,以地與魏,王弗能止也。此臣之所謂危也。不如伐蜀完。」王從錯計,起兵伐蜀。十月取之。貶蜀王,更號為侯,而使陳莊相蜀。蜀既屬秦,秦以益彊,富厚,輕諸侯。

  【1】巴國(首府巴城【重慶市】)與蜀國(首府成都【四川省成都市】)兩國所轄地區遼闊,巴國治重慶市和四川省東南部,蜀國領土北方直到陝西省秦嶺),發生戰爭,同時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請求援助。秦王(一任惠王)嬴駟打算乘機南下,征服蜀國(首府成都)。一則因道路險惡,恐怕難以行軍。二則又怕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得到訊息後,乘虛攻擊。猶豫不決,難以確定。司馬錯支援嬴駟的主張,但張儀說:「我認為不如攻擊韓王國(首都新鄭)。」嬴駟問他的理由,張儀說:「我們的大戰略是:跟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和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綾縣】)保持親善,而專門對付韓王國。大軍如果深入三川(伊水、洛水、黃河交匯處,即大洛陽地區),攻擊新城(河南省伊川縣)、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西),推進到分裂的周王國邊境,搶到九鼎(夏、商、週三個王朝用以表示統治權威的一種寶物,鼎不過是古代用來煮飯的巨鍋),取得地閣和戶籍,然後把周王(四十二任慎靚王姬定)高高架空,號令天下,天下各國誰敢反抗?這是統一中國最偉大的事業。俗話說:‘爭名者於朝,爭利者於市。’而今,三川(大洛陽地區)和周王國,就是天下的‘朝’‘市’,大王不去奪取,卻涉足到蠻族部落間的內鬥,距離統一全國的偉大事業,可是遙遠得很。」司馬錯說:「不然,想要國家富有,必須先使領土廣闊。想要軍隊精良,必須先使人民生活水準提高。想要統一世界,必須繼續不斷為國家和人民謀取福利。這三項如果做到,偉大的功業,不召自來。現在,秦王國土地既小,人民又窮,我的意思是,先從容易的地方開始。像蜀國,不過西南地區一個部落,恰恰出現姒履癸(桀)、子受辛(紂)之流的混蛋酋長。我們攻擊它,好像是豺狼攻擊一群綿羊。佔領他們的土地,正好開拓我們的領土。奪取他們的財產,正好富足我們的人民。不必經過大的殺傷,他們就會屈服。消滅一個國家,全世界不認為那是殘暴侵略。取得四海之內最大的利益,全世界不認為我們貪心無厭。這次軍事行動,無論名義和實質,都是堂堂的仁義之師,顯示我們除暴安良的美德。如果進攻韓王國,挾持仍擁有‘天子’名義的周王(四十二任慎靚王姬定),那將是被人詬病的罪行,而未必有實質上的利益。冒‘不義’的惡名,而攻擊天下都不願別人攻擊的小國,我們將面對不能控制的危機。原因很簡單,周王國的國王,幾乎跟各國皇家都有姻親關係,跟齊王國(首都臨淄)、韓王國之間,更是親密。周王國自知將失去傳國之寶的九鼎,韓王國自知要喪失三川(大洛陽地區),兩國勢將動員全部力量,聯合抵抗。還會向齊王國和趙國(首府邯鄲)求援,向楚王國和魏王國求和。弄得急了,周王國把九鼎送給楚王國,韓王國把三川割給魏王國。大王啊,你用什麼方法阻止?這正是我所說的不能控制的危機。所以說,攻擊韓王國,不如攻擊蜀國。」嬴駟採納司馬錯的意見,出兵南下。歷時十月,完全征服,把被稱為「蜀王」的酋長,改封侯爵,派陳莊任他的宰相。蜀國既歸屬於秦王國,秦王國更為強盛,財富凌駕各國,也更輕視各國。
  蘇秦既死,秦弟代、厲亦以游說顯於諸侯。燕相子之與蘇代婚,欲得燕權。蘇代使於齊而還,燕王噲問曰:「齊王其霸乎?」對曰:「不能。」王曰:「何故?」對曰:「不信其臣。」於是燕王專任子之。鹿毛壽謂燕王曰:「人之謂堯賢者,以其能讓天下也。今王以國讓子之,是王與堯同名也。」燕王因屬國於子之,子之大重。或曰:「禹薦益而以啟人為吏,及老而以啟為不足任天下,傳之於益。啟與交黨攻益,奪之,天下謂禹名傳天下於益而實令啟自取之。今王言屬國於子之而吏無非太子人者,是名屬子之而實太子用事也。」王因收印綬,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。子之南面行王事,而噲老,不聽政,顧為臣,國事皆決於子之。

  【2】蘇秦既死,蘇秦的老弟蘇代、蘇厲,也以推銷謀略,受到各國的尊敬。燕王國(首都薊城【北京市】)宰相子之,跟蘇代結成姻親(不知誰家兒子娶了誰家的女兒,或誰家女兒嫁給誰家兒子),企圖奪取政權。正好,蘇代出使齊王國回來,燕王(二任)姬噲問他:「依你的觀察,田闢彊有沒有成為霸主的可能?」蘇代說:「當然沒有。」姬噲說:「為什麼?」蘇代說:「他不信任他的助手。」姬噲恍然大悟,遂一味信任子之。高階官員鹿毛壽,又向姬噲進言說:「人們所以稱讚伊祁放勳(堯)賢明,因為他能夠把政權樂意的轉讓給別人。假如你也能把燕王國政權樂意的轉讓給子之,就可以跟伊祁放勳一樣,名滿天下。」姬噲更加心動,遂把中央政府交給子之,子之的權威陡然上升。但子之的搖尾系統認為仍然不夠,又向姬噲報告說:「從前,夏王朝一任帝姒文命(禹),他屬意一個叫‘益’的人,可是他卻用他兒子姒啟的幹部擔任官吏。後來,他認為姒啟沒有能力管理國家,要把政權轉讓給‘益’時,姒啟的黨羽遂武裝奪取政權。天下人紛紛評論說,是姒文命故意那麼安排,一面假裝禪讓,一面又教兒子姒啟自己出面奪取。現在,你表面上說要把國事交給子之全權處理。可是,所有官吏,仍是太子姬平的黨羽,這是名義上交給子之,心窩裡仍偏向兒子,保護姬平掌權。」姬噲此時已經入迷,於是下令中級以上所有官吏,全部免職,把所有印信,繳呈子之,由子之任命效忠於他的人選。子之遂坐上金鑾寶殿,當起國王(三任)。姬噲此時年紀已老,不能再問國事,反而變成臣僚,國事無論大小,都由子之決定。
公元前三一五年(丙午)
周慎靚王六年魏襄王四年
魯平公二年韓威侯十八年
秦惠王十年趙武靈王十一年
宋康王十四年燕子之元年
楚懷王十四年衛嗣君十年
齊宣王五年

  王崩,子赧王延立。

  【1】周王國(首都洛陽【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東】)國王(四十二任慎靚王)姬定逝世,子姬延繼位(四十三任),是為赧王。
公元前三一四年(丁未)
周赧王元年魏襄王五年
魯平公三年韓威侯十九年
秦惠王十一年趙武靈王十二年
宋康王十五年燕子之二年
楚懷王十五年衛嗣君十一年
齊宣王六年

  秦人侵義渠,得二十五城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攻擊義渠(甘肅省西峰市),佔領二十五個城市。(義渠部落已滅,且成為秦王國一縣,參考前三二七年。此時攻擊,想是義渠部落叛變,引來大軍。)
  魏人叛秦。秦人伐魏,取曲沃而歸其人。

  【2】在秦王國境內的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人民,發動叛變。秦王國遂攻擊魏王國,佔領曲沃(河南省三門峽市西南),而把住戶全部驅逐回魏王國。
  又敗韓於岸門,韓太子倉入質于秦以和。



  【3】秦王國在岸門(山西省河津縣南)大敗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軍隊,韓王國無力反擊,把王位合法繼承人太子韓倉,送到秦王國當人質,要求和解。
  燕子之為王三年,國內大亂。將軍市被與太子平謀攻子之。齊王令人謂燕太子曰:「寡人聞太子將飭君臣之義,明父子之位,寡人之國雖小,唯太子所以令之。」太子因要黨聚眾,使市被攻子之,不克。市被反攻太子。構難數月,死者數萬人,百姓恫恐。齊王令章子將五都之兵,因北地之眾以伐燕。燕士卒不戰,城門不閉。齊人取子之,醢之,遂殺燕王噲。

  【4】燕王(三任)子之當權三年,全國大亂。高階將領(將軍)市被,跟太子姬平,密謀攻擊子之。齊王(二任宣王)田闢彊派人告訴姬平說:「我聽說你要整頓綱紀,使君臣父子名分,恢復正常。我佩服你的勇氣作為。現在,齊王國就是你的,你教我做什麼,我就做什麼。」(這是一項典型的外交辭令,聽起來真是悅耳。)姬平受到鼓勵,集結英雄豪傑,由市被率領,進攻皇宮,子之黨羽在皇宮奮力抵抗,不能攻陷。不知道什麼緣故,忽然間,市被改變主意,反過來攻擊他的統帥姬平,混戰幾個月,死難軍民好幾萬人,人民恐慌(市被態度做一百八十度轉變,原因何在,沒有記載。在毫無資料支援下推測,只有一種解釋是合理的,那就是被子之收買)。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乘機而入,田闢彊任命章子當統帥,集結五個大城市的民兵和北部邊防軍,組成遠征兵團,大舉進攻燕王國(首都薊城)。燕王國軍隊毫不抵抗,也不關閉城門。齊軍遂長驅直入燕王國首都薊城(北京市),生擒子之,剁成肉醬,並順便殺掉姬噲。
齊王問孟子曰:「或謂寡人勿取燕,或謂寡人取之。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,五旬而舉之,人力不至於此;不取,必有天殃。取之何如?」孟子對曰:「取之而燕民悅由取之,古之人有行之者,武王是也;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,古之人有行之者,文王是也。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,簞食壺漿以迎王師,豈有他哉?避水火也。如水益深,如火益熱,亦運而已矣!」
  此時,各國正在加速會商如何支援燕王國對抗侵略,田闢彊再徵詢孟軻的意見說:「國際情勢緊張,有些國家可能向我發動攻擊,我應該如何反應?」孟軻說:「我聽說過僅有七十里土地,卻統一了中國的故事,商王朝一任帝(湯)子天乙,就是如此。還沒有聽說過一個擁有一千里的國家,卻怕別人怕得要命。《書經》上有句話:‘盼望君王,君王來後,我們平民就可以復甦。’現在燕王國君王虐待他們的人民,你發兵前往,人民認為你是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,所以夾道歡呼,迎接仁義的軍隊。到了後來,仁義的軍隊忽然變了模樣,屠殺他們的父兄、囚禁他們的子弟、破壞他們的祭壇、搶奪他們的財寶,那怎麼可以?全世界本來已很畏懼齊王國強大,如今領土又擴張了兩倍,而又不行仁政,你可就成了吸鐵石,吸引天下所有的武器,向你集中攻擊。不過,現在還來得及補救,立刻下令釋放被捕的老人和兒童,停止掠奪,跟燕王國有影響力的人士接觸,恢復他們的獨立,為他們設立新的君王,然後光榮撤退。這樣,仍有希望維持齊王國的威信。」田闢彊拒絕接受這項建議。
諸侯將謀救燕。齊王謂孟子曰:「諸侯多謀伐寡人者,何以待之?」對曰:「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,湯是也。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。《書》曰:『徯我后,后來其蘇。』今燕虐其民,王往而征之,民以為將拯己於水火之中也,簞食壺漿以迎王師。若殺其父兄,係累其子弟,毀其宗廟,遷其重器,如之何其可也!天下固畏齊之彊也,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,是動天下之兵也。王速出令,反其旄倪,止其重器,謀於燕眾,置君而後去之,則猶可及止也。」齊王不聽。

  田闢彊向孟軻徵求意見說:「有人勸我不要吞併燕王國,有人勸我吞併。不過我告訴你,以一個擁有一萬輛戰車的國家,攻擊另一個也擁有一萬輛戰車的國家,只五十天工夫,就完全征服,純靠人力是不可能的,一定出於上帝的旨意。違背上帝的旨意,就會受到懲罰,你以為如何?」孟軻回答說:「吞併它而燕王國人民快樂,就吞併它。古人有這樣做的,像周王朝(首都洛陽)第一任國王(武王)姬發是一個例證。吞併它而燕王國人民不快樂,就不吞併它。古人也有這樣做的,姬發的老爹姬昌(文王)也是一個例證。以一個一萬輛戰車的國家,征服另一個一萬輛戰車的國家,人民夾道歡迎,並不是為了別的,只是為了拯救他們跳出水深火熱。假定水更深而火更熱,情形就會倒轉過來,人民會向別人夾道歡呼。」

已而燕人叛。齊王曰:「吾甚慚於孟子。」陳賈曰:「王無患焉。」乃見孟子,問曰:「周公何人也?」曰:「古聖人也。」陳賈曰:「周公使管叔監商,管叔以商畔也。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?」曰:「不知也。」陳賈曰:「然則聖人亦有過與?」曰:「周公,弟也;管叔,兄也,周公之過不亦宜乎!且古之君子,過則改之;今之君子,過則順之。古之君子,其過也如日月之食,民皆見之。及其更也,民皆仰之。今之君子,豈徒順之,又從為之辭!」

  不久,燕王國到處發生抗暴戰爭。田闢彊後悔說:「我真沒臉再見孟軻。」陳賈說:「大王不必如此,誰能一生永遠不犯錯誤?」於是前往拜訪孟軻,問說:「姬旦(周公)是什麼人?」孟軻說:「古代聖人。」陳賈說:「姬旦曾經命令他老哥姬鮮(管叔),監視商王朝遺民首領子武庚,結果姬鮮卻跟子武庚聯合起來叛變,反抗中央政府(前一一五年),請問,是不是姬旦知道姬鮮將來會叛變而仍任用他?」孟軻說:「當然不知道。」陳賈說:「好啦,聖人也有犯錯誤的時候。」孟軻說:「姬旦是老弟,姬鮮是老哥。老哥有過失,老弟的責任並不嚴重。但主要的還是古代的人,有過失的時候就改正過失。現代的人,有過失的時候反而錯誤到底。古代的人不隱瞞過失,好像日食,人人都看得見。當他改過以後,人民莫不欽敬。現代的人豈止繼續錯誤而已,反而捏造出許多理由,把錯誤說成美德。」
  原文對燕王國這項大災難的記載,含糊不清。尤其看不出孟軻發表了這段言論之後,田闢彊有什麼反應?司馬光主要的目的不在於報道史實,只在於介紹孟軻的言論。史實是,田闢彊終於放棄吞併燕王國的雄心壯志,在遍地抗暴的戰火中,倉促撤退,帶走了燕王國的金銀財寶,並種下了兩國之間的深仇大恨。孟軻的言論,說明儒家學派所以在戰國時代始終被排斥的原因。蘇秦、張儀的身價,比孟軻低得多,蘇秦和張儀不過一介貧苦知識分子,孟軻卻是大富之輩。但蘇秦和張儀提出的是一項可以執行的方案,而孟軻只能訴諸原則。燕王國人民高興不高興,如何分辨?人民雖然高興,手握殺人大權的統治集團卻不高興,又該怎麼處理?所舉的兩個例子,更混淆視聽,姬發之取代子受辛,全靠一番苦戰。姬昌之沒有取代子受辛,只因他那時還沒有力量。教條派的學者,往往把複雜的社會現象,強塞進一個預定的模式之中。然而孟軻對於死不認錯的痛心指責,兩千年後的今天,讀起來仍不陌生。孟軻時代,人們死不認錯,不過把過失說成美德。現在,除了把過失說成美德外,如果你逼得緊啦,他會馬上惱羞成怒,張牙舞爪,反撲你的咽喉。
  是歲,齊宣王薨,子湣王地立。

  【5】齊王國國王(二任宣王)田闢彊逝世,子田地繼位(三任),是為湣王。(按:原記載錯誤,田闢彊要到十二年後才死。)
公元前三一三年(戊申)
周赧王二年魏襄王六年
魯平公四年韓威侯二十年
秦惠王十二年趙武靈王十三年
宋康王十六年衛嗣君十二年
楚懷王十六年
齊宣王七年

  秦右更疾伐趙。拔藺,虜其將莊豹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西安市】)右更(秦官第七級)嬴疾,攻擊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,陷藺城(山西省離石縣西),俘虜守將莊豹。
  秦王欲伐齊,患齊、楚之從親,乃使張儀至楚,說楚王曰:「大王誠能聽臣,閉關絕約於齊,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里,使秦女得為大王箕帚之妾,秦、楚娶婦嫁女,長為兄弟之國。」楚王說而許之。君臣皆賀,陳軫獨弔。王怒曰:「寡人不興師而得六百里地,何弔也?」對曰:「不然。以臣觀之,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、秦合。齊、秦合則患必至矣!」王曰:「有說乎?」對曰:「夫秦之所以重楚者,以其有齊也。今閉關絕約於齊,則楚孤,秦奚貪夫孤國,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里?張儀至秦,必負王。是王北絕齊交,西生患於秦也。兩國之兵必俱至。為王計者,不若陰合而陽絕於齊,使人隨張儀。茍與吾地,絕齊未晚也。」王曰「願陳子閉口,毋復言,以待寡人得地!」乃以相印授張儀,厚賜之。遂閉關絕約於齊,使一將軍隨張儀至秦。

  【2】秦王國準備攻擊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,考慮到楚王國跟齊王國邦交敦睦,訂有共同抵抗外患的盟約。於是派宰相張儀到楚王國(首都郢都),向楚王(二十一任懷王)羋槐進言說:「假如你採納我的意見,跟齊王國(首都臨淄)斷絕邦交,敝國願把商(陝西省丹鳳縣)(河南省西峽縣)地區六百里的土地,割讓給貴國,而且挑選秦王國最漂亮的美女,當你的小老婆和婢女。兩國皇家世世結親,永遠成為兄弟之邦。」羋槐大喜過望,立刻承諾,政府所有官員都為這場豐收的外交談判祝賀,只有陳軫面色沉重,羋槐生氣地說:「我不用興師動眾,平白的就得到六百里的廣大土地,大家都高興,只你一個人不高興,是何居心?」陳軫說:「我憂慮的是:商於地區不可能納入我們的版圖,而齊王國在平白受辱之餘,將跟秦王國結盟。齊、秦結盟之日,也就是我們楚王國開始受難之時。」羋槐說:「告訴我你的理由?」陳軫說:「秦王國所以這麼看重我們,是因為我們有齊王國這麼一個強大的盟邦。一旦跟齊王國斷絕邦交,我們就孤立在這個世界之上。秦王國對我們還有何懼?怎會犧牲商於地區六百里?張儀回國之後,必定食言,這樣我們在北邊喪失了盟邦,在內邊又製造出來敵人,結果是,齊、秦兩國必然對我們夾攻。為國家打算,最好是隻虛張聲勢,假裝要跟齊王國鬧翻,然後派人隨著張儀去秦王國接收土地,等他們真的把商於割給我們,再跟齊王國絕裂不遲。」羋槐咆哮說:「閉上你的臭嘴,我要教你親眼看見這場談判所得到的果實。」於是,請張儀兼任楚王國宰相,致送最貴重的禮物,宣佈跟齊王國絕交,下令關閉邊界關卡,派一位將領,隨張儀到秦王國辦理手續。
張儀佯墮車,不朝三月。楚王聞之,曰:「儀以寡人絕齊未甚邪?」乃使勇士宋遺借宋之符,北罵齊王。齊王大怒,折節而事秦,齊、秦之交合。張儀乃朝,見楚使者曰:「子何不受地?從某至某,廣袤六里。」使者怒,還報楚王。楚王大怒,欲發兵而攻秦。陳軫曰:「軫可發口言乎?攻之不如因賂以一名都,與之並兵而攻齊,是我亡地於秦,取償於齊也。今王已絕於齊而責欺於秦,是吾合秦、齊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,國必大傷矣!」楚王不聽,使屈匄帥師伐秦。秦亦發兵使庶長章擊之。

  到了秦王國,張儀忽然從車上摔下來,閉門養傷,三月之久,不肯露面,也不朝見國王。羋槐思量說:「張儀莫非認為我們跟齊王國絕交絕得不夠徹底?」於是派勇士宋遺,拿宋王國的護照到齊王國,辱罵齊王(二任宣王)田闢彊。(這段話語焉不詳,派遣的既是「勇士」,又拿宋王國的護照,則辱罵齊王的事,恐怕不發生在邊界,而發生在齊王國的金鑾寶殿之上,當面出口,宋遺不可能生還,)田闢彊氣得眼冒火星,立即改變一向跟秦王國敵對的立場,轉過來跟秦王國結盟。等這件事發生之後,張儀才召見楚王國使節,一臉驚訝,說:「你呆在這裡幹什麼?還不去接收我承諾的土地,從某處到某處,六裡。」楚王國使節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,急急回報羋槐,羋槐這時跟田闢彊的反應一樣,立刻眼冒火星。下令全國動員,向秦王國攻擊。陳軫說:「大王,我現在可以開口了吧。攻擊秦王國不如割讓一個重要城市給秦王國,破壞它跟齊王國的盟約,要求跟我們合力攻擊齊王國。那麼,我們雖在西方喪失領土,卻可在東方得到彌補。如今,我們既跟齊王國把關係切斷,而又指控秦王國欺騙我們,是我們既努力促使他們兩國結盟,又努力招徠各國攻擊,勢將受到可怕的傷害。」羋槐正氣得發昏,哪裡聽得進去,任命大將屈匄當統帥,向秦王國推進。秦王國立即反應,任命庶長(秦官第十、十一級)魏章當統帥,起兵迎戰。
  羋愧的反應在常情之中,一個壯漢受到刺激,提刀就上,是武氓;一個知識分子受到刺激,提筆就寫,是文痞。成功不過出了口氣,失敗頂多賠上性命或喪失自由,血流三尺,影響還小。國家領導人如果不能自我剋制,怒火不但可能焚身,也可能焚國。
  國際之間,充滿詭詐,只有利害,沒有道義。英國人自己就說:「英國沒有永遠的朋友,也沒有永遠的敵人。」豈只英國如此,任何一個國家,只要它是一個國家,而不是街頭小販擺的地攤,它就受這項定律支配。楚王國沒有資本翻雲覆雨,卻硬去翻雲覆雨,災難一定兜回來砸到自己頭上。國與國之間,弱者總是倒黴。


公元前三一二年(己酉)
周赧王三年魏襄王七年
魯平公五年韓威侯二十一年
秦惠王十三年趙武靈王十四年
宋康王十七年燕昭王元年
楚懷王十七年衛嗣君十三年
齊宣王八年

  春,秦師及楚戰于丹楊,楚師大敗,斬甲士八萬,虜屈匄及列侯、執珪七十餘人,遂取漢中郡。楚王悉發國內兵以復襲秦,戰于藍田,楚師大敗。韓、魏聞楚之困,南襲楚,至鄧。楚人聞之,乃引兵歸,割兩城以請平于秦。

  【1】春季,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大軍跟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大軍,在丹陽(河南省淅川縣西,丹水北岸)決戰。楚兵團大敗,官兵陣亡八萬人,統帥屈匄,以及高階官員和皇家貴族,被俘七十餘人。秦兵團遂深入漢中郡(漢水中上游)。羋槐得到訊息,渾身發抖,挫折更使他喪失理智,下令徵召所可能徵召的部隊,復跟秦兵團在藍田(湖北省鍾祥市)決戰,楚兵團再度大敗。韓王國、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聽到訊息,趁虛向楚王國攻擊,抵達鄧城(湖北省襄樊市)。羋槐這才恐慌,只好向秦王國屈膝,召回殘餘部隊,割讓兩個城市給秦王國,締結和約。(楚王國政治腐爛,已到不可挽救的地步。政治腐爛一定引發軍事腐爛,軍事腐爛一定引起戰場失敗,楚王國自此一蹶不振,龐然大物,無力自救。)
  燕人共立太子平,是為昭王,昭王於破燕之後即位,弔死問孤,與百姓同甘苦,卑身厚幣以招賢者。謂郭隗曰:「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,孤極知燕小力少,不足以報。然誠得賢士與共國,以雪先王之恥,孤之願也。先生視可者,得身事之!」郭隗曰:「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馬者,馬已死,買其首五百金而返。君大怒,涓人曰:『死馬且買之,況生者乎?馬今至矣。』不期年,千里之馬至者三。今王必欲致士,先從隗始。況賢于隗者,豈遠千里哉?」於是昭王為隗改築宮而師事之。於是士爭趣燕。樂毅自魏往,劇辛自趙往。昭王以樂毅為亞卿,任以國政。

  【2】燕王國(首都薊城【北京市】)貴族共同擁戴太子姬平繼承王位(四任),是為昭王。姬平在國破家亡之後,發憤圖強,慰問死者家屬,安撫殘存的孤兒寡婦,誠心誠意,跟人民同甘共苦,用高報酬招請賢能。對宰相郭隗說:「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趁我們內亂,強下毒手,此仇不共戴天。我知道燕王國是個小國,力量有限,無法報復。然而,我仍希望能得到天下奇才,跟他共同治理國家,以求洗去我們所受的羞辱,你如果發現這樣奇才,我心甘情願侍奉他。」郭隗說:「我聽說一個故事,從前,有一位君王,派他的貼身隨從(涓人)帶著千兩黃金,去買千里馬。千里馬早已死掉,貼身隨從就用五百兩黃金把死馬買回來。君王大發雷霆,貼身隨從說:‘死的還出高價,何況活的?千里馬不久就會送上大門。’不過一年,就買到三匹。大王如果決心招請賢能之士,請把我當做死馬。比我賢能的人,都會為你效力。」於是,姬平特地給郭隗興建宮殿,把他當做師傅,畢恭畢敬侍奉。訊息傳出,各國人才紛紛投奔燕王國,包括魏王國的樂毅、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的劇辛。姬平任命樂毅擔任副宰相(亞卿),主持政府。
  韓宣惠王薨,子襄王倉立。

  【3】韓王國(首都新鄭)國王(一任)宣惠(名不詳)逝世,子韓倉繼位(二任),是為襄王。
公元前三一一年(庚戌)
周赧王四年魏襄王八年
魯平公六年韓襄王元年
秦惠王十四年趙武靈王十五年
宋康王十八年燕昭王二年
楚懷王十八年衛嗣君十四年
齊宣王九年

  蜀相殺蜀侯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所屬蜀國(首府成都【四川省成都市】)宰相陳莊叛變,殺蜀國國君嬴通。
  秦惠王使人告楚懷王,請以武關之外易黔中地。楚王曰:「不願易地,願得張儀而獻黔中地。」張儀聞之,請行。王曰:「楚將甘心於子,奈何行?」張儀曰:「秦彊楚弱,大王在,楚不宜敢取臣。且臣善其嬖臣靳尚,靳尚得事幸姬鄭袖,袖之言,王無不聽者。」遂往。

  【2】秦王國國王(一任惠王)嬴駟,派使節晉見楚王(二十一任懷王)羋槐,願把秦王國武關(陝西省丹鳳縣東南)以東的土地(包括原來的商於地區)割讓給楚王國(首都郢都),而交換楚王國的黔中地(黔中郡,郡政府在湖南省沅陵縣,轄區包括湖南省西部及貴州省北部),羋槐把張儀恨入骨髓,回答說:「我不要武關,也不要交換,我只要張儀,只要把張儀交給我,黔中地雙手奉上。」張儀聽到,願意前往,嬴駟說:「楚王國會殺了你,你去豈不是自投羅網?」張儀說:「秦王國強大而楚王國衰弱,有大王在,他們不敢對我怎樣?而且我早在他們心臟地帶,埋伏法寶,那就是羋槐最寵愛的官員靳尚,早被我收買,他同時也得到羋槐最寵愛的小老婆鄭袖的信任,鄭袖說的話,羋槐全聽。」
楚王囚,將殺之。靳尚謂鄭袖曰:「秦王甚愛張儀,將以上庸六縣及美女贖之。王重地尊秦,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。」於是鄭袖日夜泣於楚王曰:「臣各為其主耳。今殺張儀,秦必大怒。妾請子母俱遷江南,毋為秦所魚肉也!」王乃赦張儀而厚禮之。張儀因說楚王曰:「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,不格明矣。今王不事秦,秦劫韓驅梁而攻楚,則楚危矣。秦西有巴、蜀,治船積粟,浮岷江而下,一日行五百餘里,不至十日而拒扞關,扞關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,黔中、巫郡非王之有。秦舉甲出武關,則北地絕。秦兵之攻楚也,危難在三月之內,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。夫待弱國之救,忘彊秦之禍,此臣所為大王患也。大王誠能聽臣,請令秦、楚長為兄弟之國,無相攻伐。」楚王已得張儀而重出黔中地,乃許之。

  張儀到了楚王國,仇人相見,分外眼紅,羋槐把他囚入天牢,就要處斬。靳尚對鄭袖說(這不是靳尚說,而是金銀財寶說):「秦王國對張儀至為倚重,聽說已經提出請求,願用上庸(湖北省竹山縣)地區六個城市和一批秦王國的美女來贖張儀。到那時候,咱家大王,一方面看土地的份,一方面又對秦王國心懷敬畏,秦女既然美豔絕倫,又有聲勢熾赫的孃家,必然把大王掌握在手心,你可是要坐冷板発了。」鄭袖大吃一驚,不分晝夜的向羋槐哭訴說:「人臣做事,即令有過分之處,不過盡忠他的主人。今天殺掉張儀,秦王國自不允許他們的宰相白白犧牲,為了國家的尊嚴,必然興派大軍,再開戰端。請你准許我帶著孩子,先行逃到南方,免得將來走避不及,受秦軍的凌辱。」羋槐一想,這話也有道理,就把張儀釋放,重新尊為上賓。張儀抓住千載難逢的良機,向羋槐建議說:「實實在在告訴你,南北合縱同盟所構成的反秦陣線,等於趕一群綿羊去鬥猛虎,當然鬥不過。你不肯跟秦王國和解,一旦秦王國聯合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和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向你進攻,貴國可是危險萬狀。秦王國所屬的巴國(首府巴城【重慶市】)、蜀國(首府成都【四川省成都市】),在你的西方,如果大軍東征,順岷江(長江支流岷江,於四川省宜賓市注入長江)而下,一日行五百里,不出十天,抵達扞關(重慶市奉節縣東)。扞關告緊,貴國西方邊境一帶,都成了死城。黔中郡(湖南省沅陵縣)、巫郡(重慶市巫山縣),恐怕要脫離貴國版圖。秦軍如果再出武關(陝西省丹鳳縣東南),北方也將斷送。很顯然的,攻擊楚王國,三個月內就可以決定存亡,而合縱盟國援軍到達,需時六個月以上。痴痴的指望弱國的救援,卻忘了強敵的雷霆災禍,我為此替你憂慮。假如你能接受我的意見,我願促使秦、楚兩國,永結手足之情,批世代代,不以兵戎相見。」羋槐既已釋放張儀,又不願平白真的獻出黔中,於是表示同意。
張儀遂之韓,說韓王曰:「韓地險惡山居,五穀所生,非菽而麥,國無二歲之食,見卒不過二十萬。秦被甲百餘萬。山東之士被甲蒙胄而會戰,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,左挈人頭,右挾生虜。夫戰孟賁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,無異垂千鈞之重於鳥卵之上,必無幸矣。大王不事秦,秦下甲據宜陽,塞成皋,則王之國分矣。鴻臺之宮,桑林之宛,非王之有也。為大王計,莫如事秦而攻楚,以轉禍而悅秦。計無便於此者。」韓王許之。

  張儀接著前往訪問韓王國,晉見韓王(二任襄王)韓倉,進言說:「韓王國土地貧瘠,一半是山,糧食生產,不是麥子而是雜糧。倉庫所存,只能供應一年。現役軍人,不過二十萬。秦王國武裝部隊,有一百萬之眾。東方各國軍隊,作戰時,身披重甲,頭戴鐵盔,笨重不堪。而秦軍進入戰場,卻扔掉盔甲,赤膊露胸,左手提人頭,右臂挾俘虜。戰將孟賁、烏獲之輩,勇不可當,用以攻擊不服氣的弱小國家,好像三萬斤的鋼鐵,壓到鳥蛋之上,鳥蛋沒有幸免之理。你如果一定堅持抗秦的話,秦王國大軍一旦佔領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),向東攻陷成皋(河南省滎陽縣西北),則貴國便被攔腰切斷,南北分隔。豪華的鴻臺宮殿和御用的桑林花園,便不是你的了。為你自己打算,不如跟秦王國和平共存,南下攻擊楚王國,轉禍為福,在一念之間。」韓倉允許。(《戰國策》:韓倉說:「感激你的指教,敞國從此願做秦王國的一個郡縣,為秦王修建行宮,按期進貢,作為屏藩,並把宜陽【河南省宜陽縣】送上,作為禮物。」)
張儀歸報,秦王封以六邑,號武信君。

  張儀回報嬴駟,嬴駟對張儀破壞南北合縱同盟的成果,至為欣賞,封他六個城市,號武信君。(春秋戰國時代,封國國君的爵位,分「公」「侯」「伯」「子」「男」。國君以下,只好封「君」。封國躍升為王國後,本可以對部下照封「公」「侯」「伯」「子」「男」的,但是仍保持原來習慣封「君」,稍後才偶有封「侯」,直到西漢王朝建立【公元前二〇六年】,男性爵位才恢復封「公」「侯」「伯」「子」「男」,只女性爵位仍然封「君」。)
復使東說齊王曰:「從人說大王者必曰:『齊蔽於三晉,地廣民眾,兵彊士勇,雖有百秦,將無奈齊何。』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。今秦、楚嫁女娶婦,為昆弟之國;韓獻宜陽;梁效河外;趙王入朝,割河間以事秦。大王不事秦,秦驅韓、梁攻齊之南地,悉趙兵,渡清河,指博關,臨菑、即墨非王之有也!國一日見攻,雖欲事秦,不可得也!」齊王許張儀。

  張儀再出使齊王國(首都臨淄),晉謁齊王(二任宣王)田闢彊,提出東西連橫和解建議,說:「主張南北合縱同盟的人,必定對大王說:‘齊王國有三晉(趙、魏、韓}作為緩衝地帶,地廣人多,兵強將勇,雖有一百個秦王國,豈能拔我們齊王國一根汗毛?’你聽了之後,認為確實如此,卻忘了考察它的實際。現在楚王國跟秦王國和解,兩國皇家,互相結親,誓為兄弟之邦。接著是韓王國割讓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西),魏王國割讓河外(黃河以南),趙國國君(六任趙雍)前往咸陽(秦王國首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朝覲,而且割讓河間(河北省獻縣)。大王如果一直堅持抵制秦王國,秦王國可能採取下列反應:驅使韓王國和魏王國攻擊貴國的南部,驅使趙國大軍東渡清河(今地不詳,似應在山東省西北部),直撲博關(山東省茌平縣西北),到那時候,臨淄(齊首都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、即墨(山東省平度市)就不是你的了。而且,戰爭一旦爆發,再想侍奉秦王國,已來不及。」田闢彊表示參加東西連橫和解陣線。(《戰國策》:田闢僂說:「敝國地方偏僻,又東臨大海,沒有聽到過長程的方略,幸蒙你的開導,我們願侍奉秦王國。」於是獻出盛產魚鹽的地方三百里。)
張儀去,西說趙王曰:「大王收率天下以擯秦,秦兵不敢出函谷關十五年。大王之威行於山東,敝邑恐懼,繕甲厲兵,力田積粟,愁居懾處,不敢動搖,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。今以大王之力,舉巴、蜀,並漢中,包兩周,守白馬之津。秦雖僻遠,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。今秦有敝甲凋兵軍於澠池,願渡河,踰漳,據番吾,會邯鄲之下,願以甲子合戰,正殷紂之事。謹使使臣先聞左右。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,而韓、梁稱東籓之臣,齊獻魚鹽之地,此斷趙之右肩也。夫斷右肩而與人鬥,失其黨而孤居,求欲毋危,得乎?今秦發三將軍,其一軍塞午道,告齊使渡清河,軍於邯鄲之東;一軍軍成皋,驅韓、梁軍於河外;一軍軍於澠池,約四國為一以攻趙,趙服必四分其地。臣竊為大王計,莫如與秦王面相約而口相結,常為兄弟之國也。」趙王許之。

  張儀西行,前往趙國,拜見趙國國君(六任)趙雍,推銷和解政策,說:「大王領導全世界抵制秦王國,對秦王國是一項嚴重的打擊,以致秦軍十五年間,不敢逾越函谷關(河南省靈寶縣東北)一步。你的威望,震懾山東(崤山以東)廣大世界。秦王國受到強大壓力,只好不斷更新裝備,發展農業,儲蓄糧草,提心吊膽,不敢一點放鬆。唯恐有一天,你們發動大軍,懲罰我們的過失。而今,秦王國仰仗大王的威力,征服巴蜀(參考前三一六年),兼併漢中(漢水中上游,參考前三一二年),包圍分裂為二的周王國(首都洛陽【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東】),前鋒直抵白馬津(河南省滑縣)。秦王國雖然在西方邊陲,可是,憤怒之情,已壓制得太久。我們那些並不厲害的破落部隊,正在澠池(河南省澠池縣)集結,盼望北渡黃河,跨過漳水,進據番吾(河北省平山縣),在貴國首府邯鄲(河北省邯鄲市)城下築營,使當年周王朝討伐子受辛(紂)的歷史重演。因此先派我來,通知大王的左右。請注意的是,秦王國目前正跟楚王國親如兄弟,而韓王國、魏王國已經屈服,齊王國更獻出他們產鹽產魚最富饒的土地。這一切,等於砍斷你們趙國的右臂。形勢至為明顯,一個斷了右臂的傢伙而跟人決鬥,又沒有人幫助,孤單單面對強敵,想不被打倒,絕不可能。好吧,即令貴國仍要奮戰,那麼,秦軍分三路進攻,一路進據午道(今地不詳,當在趙、齊邊境),齊王國大軍渡清河(今地不詳)向邯鄭(河北省邯鄲市)挺進。一路進據成皋(河南省滎陽縣西北),韓王國、魏王國兩國軍隊在河外(黃河以南)行動。一路屯兵澠池(河南省澠池縣)。四國同心合力,剋期發動攻擊,趙國必然滅亡,遭四國瓜分。請問,你如何阻擋?為大王著想,與其冒這麼大的危險,招惹這麼多麻煩,為什麼不放棄對抗,而跟秦王國和解,永享太平?世世成為兄弟之邦?」趙雍應允。(《戰國策》:趙雍說:「我父親【五任國君肅侯趙語】在位時,李兌當宰相,掌握大權,矇蔽老爹,獨斷獨行,我那時正在深宮讀書,不能參與決策,等到老爹去世,我年紀還小,執政的日子大短,但心裡已很疑惑,覺得南北合縱同盟跟秦王國對抗,不符合國家長遠利益,正要改變立場,準備行裝,要到秦王國道歉,恰好你大駕光臨,給我們懇切指示。」趙雍遂率領戰車三百輛,到澠池【河南省澠池縣】跟秦王【一任惠王嬴駟】見面,割讓河間【河北省獻縣】。)
張儀乃北之燕,說燕王曰:「今趙王已入朝,效河間以事秦。大王不事秦,秦下甲雲中、九原,驅趙而攻燕,則易水、長城非大王之有也。且今時齊、趙之於秦,猶郡縣也,不敢妄舉師以攻伐。今王事秦,長無齊、趙之患矣。」燕王請獻常山之尾五城以和。

  張儀繼續訪問,北上到燕王國(首都薊城【北京市】),向燕王(四任昭王)姬平說:「趙國國君(六任趙雍)已到秦王國朝覲,而且割讓河間(河北省獻縣),表示誠意,全世界只剩下貴國不肯改變。好吧,秦王國大軍一旦進駐雲中(內蒙古托克托縣)、九原(內蒙古包頭市),然後促使趙國對貴國攻擊,則易水(流經河北省易縣南,是燕王國西南邊界河)、長城(指燕王國長城,起自河北省尚義縣,經內蒙古赤峰市,向東延伸到朝鮮半島北部),都不會再是大王的土地。情勢很明顯,齊王國也好、趙國也好,不過秦王國的郡縣,不得秦王國允許,他們不敢隨便動武。貴國如果向秦王國靠攏,就永遠消除齊、趙的威脅。」姬平認為合理,割讓恆山(山西省靈丘縣南)北部五個城市求和(《戰國策》:姬平說:「燕王國遠在蠻荒,看起來龐然大物,實際上好像一個嬰兒,輿論都不正確,謀略也不能解決問題。幸而貴賓指教,我願和全國國民,一同接受秦王英明的領導,先奉上恆山的五城,作為敬禮。」)
張儀歸報,未至咸陽,秦惠王薨,子武王立。武王自為太子時,不說張儀,及即位,群臣多毀短之。諸侯聞儀與秦王有隙,皆畔衡,復合從。

  張儀興高采烈的返回秦王國報功,然而事情發生變化。還沒有走到咸陽(陝西省咸陽市),嬴駟一病而死,子嬴蕩繼位(二任),是為武王。嬴蕩當太子的時候,就不喜歡張儀。等坐上寶座,臣僚們趁機而起,紛紛打張儀的小報告。各國聽到訊息,先後放棄和解,東西連橫陣線消失,南北合縱同盟再建。
公元前四世紀

九〇年代(前三一〇—前三〇一年)

戰國時代
  • 息壤誓言。
  • 第二次薩謨奈戰爭結束(前三〇四年)
  • 秦王嬴蕩舉鼎,力竭死亡。
  • 趙國厲行改革,胡服騎射。
  • 迦太基人征服西西里島。
  • 羅馬共和國把居留在義大利半島南部的斯巴達人,逐回本土。

公元前三一〇年(辛亥)

周赧王五年魏襄王九年
魯平公七年韓襄王二年
秦武王元年趙武靈王十六年
宋康王十九年燕昭王三年
楚懷王十九年衛嗣君十五年
齊宣王十年

  張儀說秦武王曰:「為王計者,東方有變,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。臣聞齊王甚憎臣,臣之所在,齊必伐之。臣願乞其不肖之身以之梁,齊必伐梁,齊、梁交兵而不能相去,王以其間伐韓,入三川,挾天子,案圖籍,此王業也。」王許之。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宰相張儀,瞭解自己的處境,不願重蹈公孫鞅的覆轍,急謀脫身,於是向秦王(二任武王)嬴蕩進言說:「為了秦王國的利益,必須東方國際上發生變化,大王才可以得到更多土地。人人皆知,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恨透了我,我在哪一個國家,它就會攻擊哪一個國家。請大王准許我前往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則齊王國必然向魏王國進攻。齊、魏交兵,陷於纏鬥,一時難解難分,大王就可以乘虛而上,攻擊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佔領三川(伊水、洛水、黃河交匯地帶,即大洛陽地區),挾持周王國(首都洛陽【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東】)國王(四十三任赧王姬延),蒐集天下地圖戶籍圖冊,這是統一天下的大業。」嬴蕩同意。
齊王果伐梁,梁王恐。張儀曰:「王勿患也。請令齊罷兵。」乃使其舍人之楚,借使謂齊王曰:「甚矣,王之托儀於秦也!」齊王曰:「何故?」楚使者曰:「張儀之去秦也,固與秦王謀矣,欲齊、梁相攻而令秦取三川也。今王果伐梁,是王內罷國而外伐與國,以信儀於秦王也。」

  果然,齊王國攻擊魏王國,魏王(二任襄王)魏嗣,大起恐慌。張儀說:「大王不必擔心,我會教齊軍自己撤退。」於是派他的隨從(舍人)前往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,聘請楚王國的人充當使節,晉見齊王(二任宣王)田闢彊,假裝驚訝說:「大王,真是糟透了,你競用這種手段加強秦王國對張儀的信任?」田闢彊說:「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?」使節說:「這是很明顯的事,張儀跟秦王國是何等深厚的關係?怎會那麼灑脫的說走就走?一定有什麼陰謀,正要齊、魏爆發戰爭,而使秦軍襲取三川(大洛陽地區)。而今你果然挑起大戰,使自己的國力疲憊,又背上攻擊盟友的惡名,反而更加強秦王國對張儀的信任。」田闢彊即下令班師。
齊王乃解兵還。張儀相魏一歲,卒。


  張儀擔任魏王國的宰相一年,病逝。
儀與蘇秦皆以縱橫之術遊諸侯,致位富貴,天下爭慕效之。又有魏人公孫衍者,號曰犀首,亦以談說顯名。其餘蘇代、蘇厲、周最、樓緩之徒,紛紜遍於天下,務以辯詐相高,不可勝紀。而儀、秦、衍最著。

  張儀跟蘇秦,以縱橫奇才,為各國設計謀略,奪得高位和財富,天下知識分子紛紛效法,其中有魏王國人公孫衍,號犀首,也以謀略名滿國際。還有蘇代、蘇厲、周最、樓緩之輩,足跡遍天下,以辯才和詐術說動君王。為數太多,記不勝記。而以張儀、蘇秦、公孫衍,最為高竿。
《孟子》論之曰:或謂:「張儀、公孫衍,豈不大丈夫哉!一怒而諸侯懼,安居而天下熄。」孟子曰:「是惡足以為大丈夫哉?君子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正道,得志則與民由之,不得志則獨行其道,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詘,是之謂大丈夫。」

  《孟子》曰:
  有人說:「公孫衍、張儀,豈不是大丈夫,一怒而各國恐懼,不怒則天下戰火全熄?」孟軻說:「那算什麼大丈夫?一個人坐的是正當的位置,做的是正當的事情。當權時跟人民同甘苦,無權吋自己修身: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這才是大丈夫。」
揚子《法言》曰:或問:「儀、秦學乎鬼谷術而習乎縱橫言,安中國者各十餘年,是夫?」曰:「詐人也。聖人惡諸。」曰:「孔子讀而儀、秦行,何如也?」曰:「甚矣鳳鳴而鷙翰也!」「然則子貢不為歟?」曰:「亂而不解,子貢恥諸。說而不富貴,儀、秦恥諸。」或曰:「儀、秦其才矣乎,跡不蹈已?」曰:「昔在任人,帝而難之,不以才矣。才乎才,非吾徒之才也。」

  《法言》曰:
  有人問:「張儀、蘇秦,在鬼谷子那裡學習縱橫之術,各使中國維持十餘年的和平,是不是有這回事?」揚雄說:「一群騙徒而已,聖人對他們深惡痛絕。」那人說:「表面上信仰孔丘的學說,實際上卻做張儀、蘇秦所做的事,怎麼樣?」揚雄說:「這就好像聽起來是鳳凰美麗的鳴聲,卻長著一身凶禽的羽毛。」那人說:「可是,端木賜(子貢)也幹過這種勾當呀?」(前四八四年,齊國攻擊魯國【首府曲阜】,孔丘派他的學生端木賜,到吳王國【首都姑蘇·江蘇省蘇州市】請求救助,吳、魯聯軍大敗齊軍。《史記》讚揚說:「端木賜一出,使魯國生存,齊國敗亂,吳王國力竭殘破,晉國坐以強大,越王國【首都會稽·浙江省紹興市】奠立霸權基礎。」)揚雄說:「端木賜的動機是追求和平,張儀、蘇秦的動機是追求富貴,兩者並不一樣。」那人說:「張儀、蘇秦,真是難得的奇才,拋棄傳統的方式,用他獨立的奮鬥方式。」揚雄說:「對於巧言令色的佞幸之輩,有見識的人才能辨別。並不是不看重他的才能,而是那種所謂的才能,不為我們所認同。」
  孟軻跟張儀、蘇秦一樣,也是周遊列國,推銷政治理想的高階知識分子之一。可是,司馬光和揚雄,對此卻隻字不提。戰國時代,各國危急,猶如一家正在大火熊熊,張儀、蘇秦教他們如何汲取山澗裡的水撲救。而孟軻卻教他們事先防火,跟平時挖井,而又沒有指出如何防火和如何挖井。對於運轉龐大的專制政治,儒家學派唯一的法寶是「聖君賢相」,一旦君不聖、相不賢,可就只好乾瞪眼。在這種情形下,只有傻子才相信儒家那一套——偏偏就出了一個傻子:燕王國(首都薊城【北京市】)二任王姬噲,他照葫蘆畫瓢,效法禪讓童話,把王位禪讓給子之,結果帶來千萬人死亡。大家不但不同情他、不支援他,反而因為他搞砸了鍋,破壞了「禪讓」美好的形象,紛紛大罵。
  孟軻慘敗在實務性的高階知識分子之手,一肚子氣。所以當人們一致公認張儀、蘇秦是大丈夫的時候,他堅決反對。什麼叫「正位」?國王任命的宰相,是不是正位?什麼是「正道」?有計劃的追求和平,是不是正道?如果那還不是「正位」「正道」?那麼,孟軻僕僕風塵,東奔西跑,難道想當天子或想當國王?難道想要屠殺人民?至於「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」,確實是人生最高的品質,也確實是大丈夫,但那僅是個人的修養,只可以作為最高的道德指標,不能用來衡量對國家社會的貢獻。孟軻幸虧已不在人世,否則,我們就要求他開一個「大丈夫」名單,看看哪些人可以上榜?
  揚雄是動機論者,指出端木賜求的是和平,張儀、蘇秦求的是富貴。他有什麼積極證據,證明端木賜不追求富貴?又有什麼積極證據,證明蘇秦、張儀並不追求和平?如果我們認定蘇秦、張儀是追求和平,端木賜是追求富貴,揚雄又如何反駁?孔丘和孟軻,就曾僕僕風塵,東奔西走,說破脣舌,希望二者全都到手。問題只看你追求時用的方法和追求到手後做些什麼?能夠「安中國者,各十餘年」,已經夠人民頂禮。
  我們並不歌頌張儀、蘇秦,理由跟儒家系統不同。他們主要的缺點是他們根本沒有立場,也沒有理想,不過是在官場上,靠條陳過日子的人物。但他們毫無憑藉,唯一的憑藉是自己的能力。籠罩中國數千年之久的封建社會,司馬光所讚譽的禮教——貴者恆貴,賤者恆賤,到此被這一群不安於禮教的小人物突破,而且還發生實質上的影響。
  秦王使甘茂誅蜀相莊。

  【2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)國王(二任武王)嬴蕩,派大將甘茂南伐,斬蜀國(首府成都【四川省成都市】)宰相陳莊(陳莊叛,參考去年【前三一一年】)
  秦王、魏王會於臨晉。


  【3】秦王國國王嬴蕩和魏王國國王魏嗣在臨晉(陝西省大荔縣東)舉行高階層會議。
  趙武靈王納吳廣之女孟姚,有寵,是為惠後。生子何。

  【4】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國君(六任)趙雍,娶吳廣的女兒吳孟姚,稱吳娃,寵愛倍加,就是稍後的惠後,生子趙何。
公元前三〇九年(壬子)
周赧王六年魏襄王十年
魯平公八年韓襄王三年
秦武王二年趙武靈王十七年
宋康王二十年燕昭王四年
楚懷王二十年衛嗣君十六年
齊宣王十一年

  秦初置丞相,以樗里疾為右丞相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設立丞相(宰相),任命嬴疾當右丞相。
公元前三〇八年(癸丑)
周赧王七年魏襄王十一年
魯平公九年韓襄王四年
秦武王三年趙武靈王十八年
宋康王二十一年燕昭王五年
楚懷王二十一年衛嗣君十七年
齊宣王十二年

  秦、魏會於應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、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在應城(河南省魯山縣東)舉行高階層會議。
  秦王使甘茂約魏以伐韓,而令向壽輔行。甘茂至魏,令向壽還,謂王曰:「魏聽臣矣,然願王勿伐!」王迎甘茂於息壤而問其故。對曰:「宜陽大縣,其實郡也。今王倍數險,行千里,攻之難。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殺人,人告其母,其母織自若也。及三人告之,其母投杼下機,踰墻而走。臣之賢不若曾參,王之信臣又不如其母,疑臣者非特三人,臣恐大王之投杼也。魏文侯令樂羊將而攻中山,三年而拔之。反而論功,文侯示之謗書一篋。樂羊再拜稽首曰:『此非臣之功,君之力也。』今臣,羈旅之臣也,樗里子、公孫奭挾韓而議之,王必聽之,是王欺魏王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。」王曰:「寡人弗聽也,請與子盟。」乃盟于息壤。

  【2】秦王(二任武王)嬴蕩派甘茂當統帥,跟魏王國聯合攻擊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而令向壽做副統帥。甘茂徵得魏王國同意後,派向壽回去,向嬴蕩報告說:「魏王國已經同意出兵,但我認為無法發動攻擊。」嬴蕩納悶,把甘茂召回。等不及他到咸陽,自己先到息壤(今地不詳)等候,問他什麼緣故?甘茂說:「韓王國的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),雖然只是一個縣城,實際卻是一個郡(春秋時代,縣大郡小;戰國時代,郡大縣小),而今大王出動大軍攻擊,面對險惡防禦,而又是千里行軍,困難可想而知。從前,魯國(首府曲阜【山東省曲阜市】)有一位跟曾參同姓同名的人殺了人,別人告訴他的孃親,他的孃親不相信,安心織布。可是,等到第三個人告訴他的孃親時,他的孃親不得不開始相信,扔掉織布梭,翻牆逃走。我的賢能,比不上曾參,大王對我的信任,比不上曾參的孃親。而打小報告的,又不僅三個人,我恐怕大王最後會扔掉織布梭。又從前,魏國國君(一任)魏斯,指派樂羊攻擊中山王國(首都顧城【河北省定州市】),圍攻了三年才攻破。回去後炫耀自己的功勞,魏斯把一個小箱子交給他,箱子裡全是誣陷他和誹謗他的小報告。樂羊感激說:‘這不是我的功勞,而是君王的功勞。’我原來是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人,流落秦王國,做為外籍顧問,嬴疾(右丞相)、公孫奭(左丞相)拿韓王國的事打擊我,大王一定聽信他們,命我撤退。那對魏王國是一種欺騙,我也因公仲侈的緣故,受到惡名。」(公仲侈是韓王國宰相,跟甘茂是老友,意謂將受到「私通外國」陷害。)嬴蕩說:「我向你發誓,不聽任何人的閒話,支援你到底,我們指天立誓。」於是,就在息壤祭告天地。
秋,甘茂、長封帥師伐宜陽。

  秋季,甘茂、庶長(秦官第十、十一級)嬴封,分別擔任統帥、副統帥,率大軍進攻宜陽。

公元前三〇七年(甲寅)
周赧王八年魏襄王十二年
魯平公十年韓襄王五年
秦武王四年趙武靈王十九年
宋康王二十二年燕昭王六年
楚懷王二十二年衛嗣君十八年
齊宣王十三年

  甘茂攻宜陽,五月而不拔。樗里子、公孫奭果爭之。秦王召甘茂,欲罷兵。甘茂曰:「息壤在彼。」王曰:「有之。」因大悉起兵以佐甘茂。斬首六萬,遂拔宜陽。韓公仲侈入謝於秦以請平。

  【1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遠征軍統帥甘茂包圍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),猛攻五個月,不能攻破。果然,宰相嬴疾、公孫奭,說出種種理由,認為宜陽是一個陷阱,會給秦王國帶來災難。秦王(二任武王)嬴蕩心情不安,下令召回甘茂,打算撤軍。甘茂不做任何辯解,只回報一句:「息壤(今地不詳)在那裡。」嬴蕩大悟說:「我當然記得息壤的誓言。」遂即大量增派援軍,甘茂得到生力軍後,再發動猛攻,殺六萬人,佔領宜陽。韓王國派宰相公仲侈前往秦王國,請求締結和約。
  秦武王好以力戲,力士任鄙、烏獲、孟說皆至大官。

  【2】秦王嬴蕩喜歡跟人角力,厚愛勇士。任鄙、烏獲、孟說,都以力大無窮,位至高官。
八月,王與孟說舉鼎,絕脈而薨。族孟說。武王無子,異母弟稷為質於燕。國人逆而立之,是為昭襄王。昭襄王母羋八子,楚女也,實宣太后。

  八月,嬴蕩與孟說做舉鼎遊戲,鼎十分沉重,嬴蕩勉強舉起,力竭精盡,血管爆裂,當場倒斃。秦王國政府立即屠殺孟說家族。嬴蕩沒有兒子,異母老弟嬴稷,當時正在燕王國(首都薊城【北京市】)當人質,秦政府派人迎接他回國繼位(三任),是為昭襄王。(關於嬴蕩之死,原文敘述不詳。秦王國政府無鼎,是以舉鼎不在秦王國,而在洛陽。《史記》:甘茂佔領宜陽【河南省宜陽縣】後,「三川」【大洛陽地區】已通,嬴蕩遂到洛陽【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東】,拜會周王【四十三任赧王】姬延,參觀傳國之寶的九鼎,年少氣盛,釀成慘劇。)嬴稷的母親羋八子,是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的女兒,即所謂宣太后。
  趙武靈王北略中山之地,至房子,遂之代,北至無窮,西至河,登黃華之上。與肥義謀胡服騎射以教百姓,曰:「愚者所笑,賢者察焉。雖驅世以笑我,胡地、中山,吾必有之!」遂胡服。

  【3】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國君(六任)趙雍,計劃征服中山王國(首都顧城【河北省定州市】),經過房子(河北省高邑縣),直抵代邑(河北省蔚縣),再北到無窮(今地不詳),西到黃河,攀登黃華山頂(今地不詳),跟肥義討論「胡服騎射」方案(戰國時代,華人寬袍大袖,不但浪費資源,行動也不方便,在戰場上拖泥帶水,等於自殺。當時作戰,仍以戰車為主,車用馬牽引,車上載戰士,運轉遲鈍,無論追擊或逃跑,都不靈活。趙雍主張改穿胡人部落戰士們穿的短衣窄袖,拋棄戰車,改乘戰馬,近則用刀槍,遠則用弓箭,這是戰術上一項空前突破。但基於社會的惰性,趙雍不得不謹慎從事),趙雍說:「頑劣之輩會嘲笑,賢明的人會明白。即令全世界都反對,北方胡部落(內蒙古西遼河上游)的土地和中山王國,我一定奪取到手。」於是積極準備。
國人皆不欲,公子成稱疾不朝。王使人請之曰:「家聽於親,國聽於君。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,吾恐天下議之也。制國有常,利民為本;從政有經,令行為上。明德先論於賤,而從政先信於貴,故願慕公叔之義以成胡服之功也。」公子成再拜稽首曰:「臣聞中國者,聖賢之所教也,禮樂之所用也,遠方之所觀赴也,蠻夷之所則效也。今王舍此而襲遠方之服,變古之道,逆人之心,臣願王熟圖之也!」使者以報。王自往請之,曰:「吾國東有齊、中山,北有燕、東胡,西有樓煩、秦、韓之邊。今無騎射之備,則何以守之哉?先時中山負齊之彊兵,侵暴吾地,係累吾民,引水圍鄗;微社稷之神靈,則鄗幾於不守也,先君醜之。故寡人變服騎射,欲以備四境之難,報中山之怨。而叔順中國之俗,惡變服之名,以忘鄗事之醜,非寡人之所望也。」公子成聽命,乃賜胡服,明日服而朝。於是始出胡服令,而招騎射焉。

  貴族們果然反對,趙雍的叔父趙成,更宣稱病情沉重,在家躺床,拒絕參加中央政府會議。趙雍派人向他解釋說:「在家當然聽命尊長,可是在國則必須聽命領袖。現在,我已經改穿胡服,只叔父大人不肯更換,恐怕天下人對你提出指責。治國有常法,總以人民福利為第一優先。政治有常規,總以貫徹命令為成功要件。明顯的善政,連最卑賤的人士都會了解,但要想徹底執行,必須居高位的人先行遵守。我想仰仗叔父大人的領導,來完成胡服騎射的劃時代的改革。」趙成說:「我聽說過:中國是聰明才智人士最喜愛的地方、詩書禮樂最講究的地方、遠方外國最嚮往的地方、胡人部落最羨慕的地方。而今大王突然拋棄一切,去效法胡人,穿他們的衣服,違背古代的風俗習慣,已激起廣大人民的反感,願大王三思。」使節回報,趙雍親自去趙成家拜訪,說:「我們趙國,東有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和中山王國,北有燕王國和東胡部落(內蒙古西遼河上游),西有樓煩部落(山西省北部管涔山)和秦王國及韓王國的邊界。我們的邊防部隊,仍使用傳統武器,缺乏現代化裝備,一旦敵人發動攻擊,如何防禦得住?從前,中山王國仗恃後臺老闆齊王國撐腰,侵略我們土地,捕捉我們人民,決河水灌鄗城(河北省柏鄉縣北),如果沒有上帝保佑,鄗城可能失守,先祖們認為是最大的羞辱。我之所以改變服裝,更新戰備,只不過為了準備四境應變,報中山王國之仇。叔父大人卻堅決維持固有傳統,忘了鄗城丟醜,大出我的意料。」趙成悚然接受。第二天,趙成穿胡服上朝。於是,趙雍下令全國人民拋棄長袍寬袖,改穿胡服;淘汰戰車,改習騎馬射箭。
  趙國自胡服騎射後,國力陡增,成為戰國時代後期唯一可以跟秦王國對抗的強權,如果不是錯用了趙括(參考前二六〇年),秦王國不可能東進。然而,利益這麼明顯的一項改革,而又不傷害任何人的既得利益,都這麼困難。停滯的力量,似乎永遠超過進步的力量,正是中國人苦難的源頭。


公元前三〇六年(乙卯)
周赧王九年魏襄王十三年
魯平公十一年韓襄王六年
秦昭襄王元年趙武靈王二十年
宋康王二十三年燕昭王七年
楚懷王二十三年衛嗣君十九年
齊宣王十四年

  秦昭王使向壽平宜陽,而使樗里子、甘茂伐魏。甘茂言於王,以武遂復歸之韓。向壽、公孫奭爭之,不能得,由此怨讒甘茂。茂懼,輟伐魏蒲阪,亡去。樗里子與魏講而罷兵。甘茂奔齊。

  【1】秦王(三任昭襄王)嬴稷,派向壽慰問宜陽(河南省宜陽縣)居民,規劃疆界,整理賦稅戶籍。另派嬴疾、甘茂,率軍攻擊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。甘茂主張把武遂(山西省垣曲縣東南)歸還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用以安撫。向壽、公孫奭反對,但嬴稷仍採納甘茂建議,二人遂深恨甘茂。甘茂恐懼,大軍抵達蒲阪(山西省永濟縣),他就逃亡。嬴疾不能獨進,跟魏王國講和撤退。甘茂遂投奔齊王國。(以甘茂的功勳和對國家的貢獻,都承擔不住讒言。)
  趙王略中山地,至寧葭;西略胡地,至榆中。林胡王獻馬。歸,使樓緩之秦,仇液之韓,王賁之楚,富丁之魏,趙爵之齊。代相趙固主胡,致其兵。

  【2】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國君(六任)趙雍向北進軍,開疆拓土,到達寧葭(河北省獲鹿縣北),再向西推進,深入胡人部落,到達榆中(內蒙古毛烏素沙漠東北),林胡部落(內蒙古毛烏素沙漠東)酋長獻馬致敬。趙雍回邯鄲後,展開外交攻勢,派樓緩出使秦王國(首都咸陽陝西省咸陽市)),派仇液出使韓王國,派王賁出使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,派富丁出使魏王國,派趙爵出使齊王國(首都臨淄)。命代郡(河北省蔚縣)郡政府祕書長(相)趙固主持胡人事務,招募胡人充當戰士。
  楚王與齊、韓合從。

  【3】楚王國與齊王國、韓王國再結南北合縱同盟,組抗秦陣線。
公元前三〇五年(丙辰)
周赧王十年魏襄王十四年
魯平公十二年韓襄王七年
秦昭襄王二年趙武靈王二十一年
宋康王二十四年燕昭王八年
楚懷王二十四年衛嗣君二十年
齊宣王十五年
  彗星見。

  【1】彗星出現天際。
  趙王伐中山,取丹丘、爽陽、鴻之塞,又取鄗、石邑、封龍、東垣。中山獻四邑以和。

  【2】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進攻中山王國(首都顧城【河北省定州市】),陷丹丘(河北省曲陽縣西北)、華陽(河北省淶源縣南航空距離四十千米)、鴻之塞(河北省淶源縣南,航空距離三十千米)。佔領鄗城(河北省柏鄉縣北)、石邑(河北省石家莊市)、封龍(石家莊市西南【石邑南】)、東垣(河北省石家莊市東北)。中山王國恐慌,割讓四個城市給趙國,求和。
  秦宣太后異父弟曰穰侯魏冉,同父弟曰華陽君羋戎;王之同母弟曰高陵君、涇陽君。魏冉最賢,自惠王、武王時,任職用事。武王薨,諸弟爭立,唯魏冉力能立昭王。昭王即位,以冉為將軍,衛咸陽。是歲,庶長壯及大臣、諸公子謀作亂,魏冉誅之;及惠文後皆不得良死,悼武王後出歸於魏,王兄弟不善者,魏冉皆滅之。王少,宣太后自治事,任魏冉為政,威震秦國。

  【3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太后羋八子(宣太后)異父同母老弟魏冉,封穰侯;同父異母老弟羋戎,封華陽君。秦王(三任昭襄王)嬴稷的胞弟嬴昆,封高陵君,另一胞弟嬴悝(音kuī【虧】),封涇陽君;其中,以魏冉最賢明幹練。自秦改建王國以來,四人都擔任重要官職,並掌握大權。前任秦王(二任武王)嬴蕩暴死,群弟們爭奪王位,情勢緊張,魏冉施用鐵腕,才使他的外甥嬴稷得以繼承。嬴稷坐上寶座後,任命魏冉當將軍,守衛首都咸陽。本年(前三〇五年),庶長(秦官第十、十一級)嬴壯,和一些王子、高官,以及他們的黨羽,發動政變。魏冉血腥鎮壓,全部屠戮。嬴稷的嫡母惠文後,也被祕密處決。前任國王(二任武王)嬴蕩的妻子悼武王后,則被遣送回她的孃家魏王國。嬴稷的哥哥弟弟們,有品行不夠善良,或有政治潛力的,魏冉把他們一律斬首。嬴稷年紀還小,生母羋八子(宣太后)主持政府,把大權交給老弟魏冉,魏冉威震全國。(這是一場無情屠殺,連前任王的妻子,現任王的嫡母,都牽涉在內,可看出政變陰謀的規模。假使政變規模很小,魏冉不過擴大報復,也使人發抖。政治鬥爭是無情的,而專制封建下的政治,鬥爭不但無情,而且血腥。)
公元前三〇四年(丁巳)
周赧王十一年魏襄王十五年
魯平公十三年韓襄王八年
秦昭襄王三年趙武靈王二十二年
宋康王二十五年燕昭王九年
楚懷王二十五年衛嗣君二十一年
齊宣王十六年

  秦王、楚王盟于黃棘。秦復與楚上庸。

  【1】秦王(三任眧襄王)嬴稷、楚王(二十一任懷王)羋槐,在黃棘(河南省新野縣東北)舉行高階層會議,重申盟約永固。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把上庸(湖北省竹山縣)歸還給楚王國。
公元前三〇三年(戊午)
周赧王十二年魏襄王十六年
魯平公十四年韓襄王九年
秦昭襄王四年趙武靈王二十三年
宋康王二十六年燕昭王十年
楚懷王二十六年衛嗣君二十二年
齊宣王十七年

  彗星見。

  【1】彗星出現天際。
  秦取魏蒲阪、晉陽、封陵,又取韓武遂。

  【2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攻擊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,佔領蒲阪(山西省永濟縣)、陽晉(山西省芮城縣西)、封陵(山西省芮城縣西南風陵渡),再攻擊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佔領武遂(山西省垣曲縣東南。前三〇六年,才把武遂還給韓王國。參考前三〇六年,本年再行奪去)
  齊、韓、魏以楚負其從親,合兵伐楚。楚王使太子橫為質於秦而請救。秦客卿通將兵救楚,三國引兵去。

  【3】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背叛南北合縱同盟,向秦王國靠攏。本年(前三〇三年),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、韓王國、魏王國,聯合出兵,對楚王國作懲罰性的攻擊。楚王(二十一任懷王)羋槐,送太子羋橫到秦王國充當人質,請求救助。秦王國派外籍顧問官(客卿)(姓不詳),率軍赴援,三國聯軍撤退。
公元前三〇二年(己未)
周赧王十三年魏襄王十七年
魯平公十五年韓襄王十年
秦昭襄王五年趙武靈王二十四年
宋康王二十七年燕昭王十一年
楚懷王二十七年衛嗣君二十三年
齊宣王十八年

  秦王、魏王、韓太子嬰會於臨晉,韓太子至咸陽而歸;秦復與魏蒲阪。

  【1】秦王(三任昭襄王)嬴稷、魏王(二任襄王)魏嗣、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太子韓嬰,在臨晉(陝西省大荔縣東)舉行高階層會議。會後,韓嬰再到秦王國首都咸陽(陝西省咸陽市)訪問之後回國。秦王國把蒲阪(山西省永濟縣)歸還魏王國。
  秦大夫有私與楚太子鬥者,太子殺之,亡歸。

  【2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一位國務官(大夫)因為私事,跟身為國家人質的楚王國(首都郢都)太子羋橫鬥毆。羋橫殺掉他,逃回本國。
公元前三〇一年(庚申)
周赧王十四年魏襄王十八年
魯平公十六年韓襄王十一年
秦昭襄王六年趙武靈王二十五年
宋康王二十八年燕昭王十二年
楚懷王二十八年衛嗣君二十四年
齊宣王十九年

  日有食之,既。

  【1】日全食。
  秦人取韓穰。

  【2】秦王國(首都咸陽【陝西省咸陽市】)攻擊韓王國(首都新鄭【河南省新鄭縣】),佔領穰城(河南省鄧州市。穣,音rǎng【壤】)
  蜀寧煇叛秦,秦司馬錯往誅之。

  【3】秦王國所屬蜀國(首府成都【四川省成都市】)國君嬴煇叛變,秦政府派大將司馬錯,前往處決嬴煇。(僅根據《資治通鑑》,好像嬴煇真的叛變,事實上不過一場宮廷鬥爭下的冤獄。《華陽國志》:秦王【三任昭襄王】嬴稷封他的兒子嬴煇當蜀國國君,適逢祭祀大典,嬴煇一番孝心,依當時最尊貴的獻禮規矩,把祭肉獻給老爹,可是他的繼母卻在暗中做了手腳,把毒藥放到祭肉裡。)
  秦庶長奐會韓、魏、齊兵伐楚,敗其師於重丘,殺其將唐昧;遂取重丘。

  【4】秦王國報復羋橫殺人逃亡,命庶長(秦官第十、十一級)嬴奐,會合韓王國、魏王國(首都大梁【河南省開封市】)、齊王國(首都臨淄【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】),攻擊楚王國(首都郢都【湖北省江陵縣】)。在重丘(當時河南省泌陽縣有兩個重丘,但都不在楚王國境內)會戰,楚王國大敗,統帥唐昧陣亡,重丘失守。
  王伐中山,中山君奔齊。

  【5】趙國(首府邯鄲【河北省邯鄲市】)攻擊中山王國(首都顧城【河北省定州市】),中山王投奔齊王國。
  編者注:加 * 的均為柏楊先生依據其他史料編寫,司馬光原文無。

      【6】*齊王國國王(二任宣王)田闢彊逝世,子田地繼位(三任),是為湣王。(按:原記載錯誤,至此始行歸入正常。)
  【註釋】
  [1] 編者注:加*的均為柏楊先生依據其他史料編寫,司馬光原文無。